上一世。


    我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自小嬌生慣養。


    可即便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我也有不高興的時候。


    因為,我生病了。


    每到月圓之夜時,便會疼痛得難以複加的病。


    父親為我請了好多郎中,都治不了我的病。


    有人說,我活不過十歲;也有人說,我活不過這個冬天。


    春去秋來,五年過去了。


    我長高了不少,可病痛卻越發嚴重。


    郎中往府內跑的次數,也逐漸多了起來。


    但所開的藥方,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漸漸的,我身上的病變得越發的重,常常隻能躺在床上,連出去放紙鳶,都成了一種奢侈。


    父親和母親為此,常常傷神。


    母親時常坐在我的床邊,撫摸著我的腦袋,輕柔說著:“都怪娘親,如若不是娘親……你便不會活得這般痛苦。”


    母親內心有愧,是因為我的病,是自娘胎裏帶出來的。


    瞧見母親常常以淚洗麵,愧疚的模樣,我於心不忍,便會時常安慰:“母親,這不是你的錯,母親不哭。”


    將母親麵龐上的淚水擦幹後,她又會時常看著我發呆。


    這一看,便是大半天。


    直到下人們進來提醒該用膳了,才會從發呆中回過神來,對著我喃喃。


    我一開始沒聽清,但多聽幾次,便也聽清了。


    母親時常說的話,無非就一句:像啊,真像啊……


    我也曾問過母親:像什麽?


    母親總會微笑地看著我,默不作聲。


    隻是眼神中,總透著股我讀不懂的東西。


    我本以為,自己會在這樣反複無常的病痛中,折磨致死。


    直到六歲那一年,父親帶回來了兩個人。


    兩個穿得白衣勝雪的人,長相都是極為出挑的。


    父親將兩人帶到我房間後,摸著我的腦袋,輕柔地說:“霜兒啊,爹把神醫給請來了。”


    “不要怕,有神醫在,你很快變得康複。”


    我雖不知道神醫是什麽,想來是相當厲害的郎中。


    為了不讓父親和母親憂心,我會努力配合。


    我回父親道:“真的嗎?”


    父親將揉著我腦袋的手收回,溫柔地笑著:“當然。”


    對於這個非常厲害的郎中,我是相信的。


    本以為他會在我的手臂,或者腦袋上紮針,就跟其他郎中給我看病時那般。


    但他隻給我把了脈後,便離開與父親細談去了。


    其他的,什麽也沒做。


    我知道,自己病得很重,怕是那很厲害的郎中,也無法將我治好了。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陪同而來的另一人,輕柔地坐在我床邊。


    她握著我的手,聲音輕柔又好聽。


    她說:“放心,我師父一定會治好你的。”


    我這才知道,原來眼前的人,是那個很厲害的郎中的徒弟。


    感受到手心處傳來的溫度,讓我莫名地感到安心。


    也就更加堅信了她所說的話。


    我回道:“嗯,謝謝你,姐姐。”


    她又與我說了幾句,隨後便被人給叫離開來。


    我本以為,這一別,我們會很快相遇。


    這一等,便是大半年。


    大半年後。


    有一日,父親忽然告訴我說:“霜兒,要不,你去拜他為師吧?”


    我不明白,便問:“他是誰?”


    父親為難片刻,才道:“就是之前給你治過病的神醫。”


    “他程爹一個人情。”


    多的話,父親沒說,但我也明白。


    給我治過病的郎中有很多,可能被父親稱作神醫的,隻有一個。


    我順了父親的話:“既然這是父親的意思,我尊崇便是。”


    隨後,我清晰地看到,父親的臉龐上露出了寬心的笑容。


    那樣的笑,我已經很久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了。


    當天夜裏,父親便讓母親給我收拾好了行囊。


    我知道,父親憂心我病情會加重,才讓我拜神醫為師,來讓對方有更多的時間,來研究自己身上的病情。


    第二日,天還蒙蒙亮,母親便為我穿戴整齊,父親領著我走出大門。


    門外依稀飄著薄雪,門外站著一個撐傘的人。


    雪花落在他的傘上,化開一片,變成水滴的模樣,在傘尖角處落下。


    他看到我時,依舊是麵容發冷的。


    比這十一月份飄雪的天,還要凍人。


    我忽然覺得,自己所做的這個決定,是不是對的。


    “以後,霜兒就指望神醫多照應了。”


    父親牽著我的手,同樣撐著傘。


    隻不過仍有些雪花,會調皮地跳到我的肩膀和發絲上。


    “好說。”


    神醫在麵對父親時,依舊是冷漠的麵孔。


    我看見父親尷尬的笑意,將手鬆開,輕拍我的背道:“霜兒,還不趕快叫聲師父。”


    我看著眼前盯著我的兩人,隻覺得頭皮發麻,空落落的手還抓著空氣。


    在父親的催促下,我輕聲地喊著:“師父。”


    那冷若冰霜的麵容,此刻才舒緩許多。


    隻見他伸出手,遞到我的麵前:“走吧。”


    我瞧著那隻骨節分明又好看的手,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從此,我便成了個有師父的人。


    “拜托了。”


    父親的眼眶紅了許多,似乎有些不舍。


    我心中又何嚐不是。


    第一次離開父親和母親,跟著一個隻見過一次麵的人,離開自己的故土。


    師父點點頭,便要牽著我離開。


    走出幾步路後,回頭時,仍然看見父親屹立在雪中的身影。


    仿佛在那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我轉回視線,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要忍不住留下來。


    雪越下越大,路麵上的積雪也變得越來越多。


    原本踩在腳下的積雪,此刻已經蔓延到了我膝蓋的地方。


    師父估計我,走得比較緩慢。


    或許是見我走得艱難,師父最終停下了步伐,將我抱起。


    我已經六歲了,卻比同齡人,要矮上許多。


    此刻被師父抱在懷中,聞著對方身上清冷的氣息,我感到有些不適應。


    但無法否認,在將我抱起後,路程走得快上了許多。


    望著茫茫的雪花,我忽然想起上次見過的姐姐。


    她是不是,也在那個地方,等著他們的到來?


    想到這,我心中的不安得到舒緩。


    明明隻見過一麵的人,可她給自己的感覺,總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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