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峰山腳下。


    受到大夏的天地反噬,閻燚再次回到了王炎體內,保護他的火球緩緩消散。


    陸小凡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戰場,向著天象異變之地一路跋涉。


    陸小凡到達戰場後,沒有第一時間宣布自己的到來。而是按照寧心的指揮,蟄伏在暗處,靜靜等待著時機。


    黑袍人一揮手,下意識的想用純白罡氣化為福運護身。


    可他的袖口卻沒有湧出一絲罡氣,解決掉閻燚,已經用光了他的福運。


    這代表著殺身之禍隨時會來臨。


    黑袍人不以為意,他再次一揮袖口,將僅存的凶煞之氣一股腦的送出。


    看著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黑袍人,王炎毫不猶豫的舉起了雙劍。


    王炎閉上眼睛,回憶起囚心幻境中自己的練習與師傅的教導。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比思想更快一步的行動了起來!


    爆發,斬擊,回身再刺!


    火光乍現!


    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壞運氣讓王炎走過的地麵塌陷崩裂,讓一道天雷劈頭蓋臉的砸下。


    好運則保護著黑袍人,令他總能在被刺穿前,以細微的動作避開要害。


    黑袍人的心髒被燃燒的利刃刺穿。


    他的頭顱高高飛起,滾落在王炎腳邊。


    星空麵具褪去,露出一張焦黑模糊的臉。


    這一次,運氣終於沒有左右成敗!


    王炎走過的路,每一處塌陷都被一層透明的屏障填滿。他頭頂有一層無形之力,恰到好處的保護著王炎不被雷電擊中。


    也許是閻燚的放手一搏,燒光了敵人的好運,也許是陸小凡的保護填平了王炎的厄運。


    他們的幫助,讓一個連領域都不曾擁有的少年…斬下了福禍遊仙的頭顱!


    “師父,你說得對。養魂境強者打一個小小登雲境,肯定輕輕鬆鬆的……”


    “所以我一定能修複好你的魂魄,讓你再一次醒來的。”


    王炎摸了摸腰間那塊有些褪色的玉佩,聲音微微顫抖。


    這塊紅色的溫潤玉石,一直都保持著溫熱的力量和赤紅的光澤。即使在閻燚一擊打碎祀主的血肉山河沉睡後,也從未改變。


    它永遠散發著紅橙兩色的火光,就像王炎記憶中的師父。


    用溫暖明亮的『火』為他照亮前路,用灼熱熾烈的『焰』助他蕩平邪惡。


    但這一次,這塊玉石的溫度變冷了。


    它的顏色也在漸漸退卻。


    這塊靈玉就像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其中蘊含的魂魄宛如風中殘燭,而王炎隻能手足無措的用自己的火焰不斷溫暖著它。


    陸小凡趕到了王炎身邊,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麽。隻能在旁邊眼睜睜的看著湧入玉石的火焰飛速流逝,不管灌注多少火焰之力,都是杯水車薪。


    他隻能用精神力不停的撿起用於生火的枯枝敗葉,與王炎拚命維持著火的溫度。


    就在靈魂之火即將熄滅時,一位老人從火焰中浮現,他的胸口有一個黑漆漆的大洞,眉目間卻依舊保持著慈祥。


    是問心宗的太上大長老,何守初。


    “問心宗易主,問心神火不能落在錯誤之人的手中,兩位小友……收下吧。”


    何守初胸前的空洞中,出現了一顆潔白的種子。它慢慢發芽,長成了一朵白色火焰組成的小花。


    火焰越燒越旺,漸漸融入了玉石之中。


    “無需言謝,這是問心大比的獎勵。”


    何守初的意誌,在把問心火種交付給王炎後,終於如釋重負的消散了。


    殘破的軀體,也一同隨風而逝。


    冷卻的靈玉終於再次溫暖起來!


    與以往不同的是:除了那侵略性極強的赤焰和憑空生成的橙炎,其中再次增加了一團純白的心靈之火。


    ……


    幻境內。


    看著麵前掙紮的溫道緣,昆吾心繼續施壓。


    “你還記得自己在飛星降臨時定下的目標嗎?暗中積蓄力量——等到時機成熟後侵吞整個世界……”


    “但你卻在這個過程中變得越來越瘋狂,無止境的追求以命搏命的精彩。”


    “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你經曆了心月狐的融魂,接受了地平星地奴星的傳法……一切都像我們計劃的一樣。”


    “你正在步入瘋狂。”


    昆吾心撫摸著溫道緣的臉頰,將最後的砝碼也壓了上去,準備將溫道緣一舉擊垮。


    “為了躲避大禍,你在平安縣還有所收斂,但在問心宗腳下時,卻想謀取整個問心宗。這可不是你曾經穩健的性格……”


    “你已經被我們植入的瘋狂浸染,開始扭曲成一個福禍論者了。”


    昆吾心擦掉臉上的血,平靜的坐回幻化的茶桌旁,他的身體已經停止了崩壞。


    “而我,是福禍遊仙。福禍論者們崇拜的神——你不覺得,布局這一切的我、比還沒有徹底清除人類情感的你…更有資格成為魔王嗎?”


    “這就是你真正的恐懼——對自我的懷疑,對自己無法成為魔王的擔憂。”


    昆吾心捏起茶杯,指尖輕點。


    黑白二氣如同雲霧般托舉著茶杯,送到了溫道緣的唇邊。


    “我贏了。並為你獻上了一個精彩的陌路:把如何一步步逼你走向毀滅的精彩過程全盤托出。我想…是時候讓出你的王座,把它作為勝利者的獎勵了。”


    “從容的死去吧,魔王大人。”


    溫道緣盯著麵前熱氣騰騰的香茶,就像在看著一杯冰冷刺骨的毒藥。


    “——還是說,你要為了自己的失敗找借口,放棄你的優雅和從容……”


    “像一個影視小說裏的無聊反派一樣,露出垂死掙紮醜態呢?”


    溫道緣無言,舉起麵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他的麵孔更加迅速的被昆吾心覆蓋,而就在這個瞬間——


    昆吾心突然覺察到,溫道緣的衣袍內側似乎多了什麽東西。


    那是白紙黑字的福禍論原文!


    “……班門弄斧!”


    他沒來由的看向自己原先的身體,此刻端坐在茶台上的人,已經成了溫道緣!


    “昆吾心,我需要糾正你三點。”


    溫道緣端起茶杯,悠然飲下。


    “第一,是混元珠的力量釋放了我壓抑已久的天性。混亂找上了我,我也傾醉於此。”


    “你們的行動的確有效,讓我無法安心的找個地方躲上幾百年。但這不過是省略了我蟄伏在暗處的過程,把我為禍世間的結果提前了很多而已。”


    “從一味的隱忍、積蓄實力來恃強淩弱,到利用我力量挑戰更強者,掠奪一切。我很享受自己在戰鬥中成長的過程。”


    他也學著昆吾心的樣子,用手指彈起杯子,淡青色的粘液球馱著茶杯,晃晃悠悠的飄到了昆吾心的頭頂,然後淋了下去。


    “第二,我的確擁有情感。”


    “想讓喜歡的東西長存,讓討厭的事物毀滅是人之常情。但當情感成為我成功路上的阻礙時,我也同樣能毫不猶豫的舍棄!”


    “在秩序世界中偽裝成一個正常人那麽久,如果毫無感情早晚會被人察覺的。\"


    溫道緣看著眼前因為心魔種而出現的父母虛影,他最後在幻境中擁抱了一下他們,隨後用力一揮手,將這虛假的幻想抹去。


    基於『愧疚』與『追憶』組成的心魔種,被溫道緣瞬間拔除、頃刻湮滅!


    昆吾心瞳孔一縮。


    他立刻意識到:溫道緣的心中,沒有絲毫愧疚懊悔。剛才的追思不過是為了引他上鉤、騙他用出仙法!


    福禍遊仙能防護自己放任的陰謀,卻防不住意料之外的詭計!


    這個怪物!


    他對父母的情感是真情實感,卻能為了一個坑害敵人的可能,就把這段記憶作為陷阱消除,任憑昆吾心種下心魔種藏於於他,並利用福禍論的特性反擊!


    “如果一個人因為怕痛,在戰鬥中封閉自己的觸覺,那麽沒有感覺…就會成為他身體上的弱點。”


    “如果一個魔頭怕愛上他人、擔心因被他人所愛,會讓他放棄自己的道,並為此封閉自己的心,杜絕一切感情……”


    “沒有情感,就會成為他靈魂中的弱點。”


    隻有最真實的情感才能騙得了人。


    “如果對人類情感一無所知,我該怎麽以情感為絲線去操控他人,以喜愛為動力去掠奪他人呢?”


    溫道緣的眼睛看著昆吾心,以罪欲天孽將他包裹,將自己內心的扭曲徹底展露!


    溫道緣流著淚,感受著精神上的痛苦,把從自己的記憶中誕生的心魔種生生拔除。


    他撫摸著自己麵帶紅潤的臉頰、享受著自己精神上的蛻變。


    “第三,你從來就不是我。”


    溫道緣拍了拍昆吾心的臉頰:


    “我從不憎恨英雄,反而很喜歡他們。我要獨占他們的榮光,讓他們的傳說再也無法庇護世人,僅由我一人獨享——”


    “告訴我,昆吾心。即使成為了福禍論者,你有想過殺死初代掌燈使嗎?”


    他興奮的臉頰上流露出些許嗤笑:


    “你已經盡可能的把自己偽裝成一個魔王了。不就是為了在這一刻取代我、奪取混元珠,用它的力量實現你的理想嗎?”


    “從進入幻境的那一刻,你就開始布局,誘導莫忘本找出兒時的我,讓自己的心理狀態與我貼合。”


    “在第二幻境中,誘導我產生與你一樣的理想,進一步增加我們的相似性。”


    『罪欲天孽』的漆黑手臂牢牢束縛住昆吾心,將他衣袍下的福禍論原文徹底展開,黑白二色的光芒在幻境中閃耀!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你露出虛弱的疲態,讓我以為自己走出了幻境,試圖通過讓我故地重遊抓住我心靈的空隙。”


    “你成功了,在看到手套的那一刻我的心靈的確產生了破綻。”


    “但同時,我也看穿了你的計謀。於是我將計就計,成功對你藏禍。”


    黑紙白字的《福禍論》原文無風自動。


    “現在,我才是真正的『心宿』。”


    溫道緣的臉被星空麵具覆蓋。


    “既然你那麽想成為我,我就給予你這個恩賜吧……但並非溫道緣成為了昆吾心,而是昆吾心成為了溫道緣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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