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道緣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的幻境,效果比之前不知道增強了多少,讓他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


    幻境中,他的家庭和睦,生活優渥而富足,社交圈子裏充斥著泛濫的愛。


    這個世界的人們善良,誠實……總是願意不遺餘力的幫助他人。


    在同齡人因為學業苦惱的時候,他的父母卻依舊大力支持他的興趣愛好。


    在其他班級都在為了討好領導、奮力表演時,他的班主任卻能站出來——反對那些讓人不適的條條框框。


    溫道緣就像是生活在一座童話中的小木屋裏。


    任憑外界風雨飄搖,屋內永遠溫暖明亮。


    有一天,他養的小兔子死掉了,溫道緣為此難過了一整天。


    他的父母隻是安慰他:“小兔子隻是回到了愛麗絲的洞窟,去參加茶會了。”


    當他看到電視上有人在親吻,父母會及時捂住他的眼睛,告訴他:


    “這是大人表達喜歡的方式,小孩子是不應該太早愛上別人的。”


    他從小聽著頌揚和平與善良的童話,看著正義擊敗邪惡的故事。


    這個童話裏沒有性、沒有愛、沒有死亡……就像一片無菌的真空。


    有一天,他對父母說:


    “這些女巫與怪物也太笨了,如果是我的話,可以比他們做的更好。”


    一向溫柔的母親,第一次露出擔憂的神情。


    “為什麽要做傷害別人的事情呢?爸爸媽媽會難過的,被傷害的人也一樣。”


    溫道緣看著他的母親,微微一笑。


    “我明白了,我會做個乖孩子的。”


    一個完全生活在蜜罐裏,被所有人愛著的溫道緣,是否會去共情苦難中的人?


    當飛星降臨的那一刻,溫道緣依舊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不過這一次有所不同,他完美的騙過了身邊的人,繼續扮演著乖孩子,在暗中用自己的分身支配了這個世界。


    幻境結束。天空中的何守初,與地麵上的溫道緣遙遙對望。


    “為什麽,難道你過得不夠幸福嗎?”


    “當然是因為這一切都太假了啊。”


    一個人的父母也許會愛他,但總會有哪怕一絲的私心和期待。


    這就是他們的欲望。


    欲望並非全然邪惡。


    不管是為了享受天倫之樂,安度晚年。


    還是為了讓孩子飛黃騰達,光宗耀祖。


    “你所創造的人偶肩負著你賦予的使命,妄圖塑造我、改變我……”


    “他們愛的並不是我,而是自己理想中的好孩子,愛你心中的期許。”


    “虛假的人偶感動不了我,而你隻要造出真實的人——在看到他們的欲望之後,我就能心安理得的遵循欲望生存下去。”


    何守初無言,重啟了幻境。


    一次次的輪回之夢,溫道緣就像一個打破秩序與混亂平衡的突破口。那雙眼睛永遠凝視著一切,凝視著世人的欲望。


    何守初從不相信人性本善,他認為人類在誕生之初,就是為了利益而生存。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


    隻有合格的教育,才能栓住人性的惡。成長的環境對人類性格的塑造至關重要。


    而溫道緣不同。


    他沒有因為成長的環境改變性格,甚至用自己扭曲的性格,一次次改變了環境。


    無論是什麽環境,什麽身份…即使失去了記憶,改變了名字,更換了性格與愛好——他總是會在飛星降臨後成魔,為禍一方。


    當溫道緣接觸混元珠的那一刻,他就像一條上了岸的魚,再也不會回到海麵之下。


    何守初也試過,讓溫道緣不再接觸網絡跟一切與學習無關的東西。


    但他還是能從曆史中,看到陰謀家如何挾天子令諸侯,如何三代弑君篡權。


    溫道緣對於身邊人欲望的敏感,與對身邊一切的病態掌控欲從未改變。


    溫和的幹預無法阻止,暴力的幹涉則會立刻激起溫道緣更猛烈的仇恨與反攻。


    直到毀滅他的敵人或者他自己。


    即使讓他出生在山野田間,讓父親禁止他讀書。目不識丁的溫道緣大字都不認幾個,他卻還是能依靠對人欲的洞悉、對規則秩序的鑽研,漸漸掌控自己的生活。


    每一次的塵世輪回中,溫道緣都可以洞悉身邊人真正想要什麽。


    他會用各種手段捆綁、操控他們,以自己為中心,組成一個充滿欲望的組織。


    當何守初看到: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成立了崇拜溫道緣的教會,並且在飛星降臨後立刻將信仰輻射全球後。


    這位老者終於放棄了。


    何守初得出了一個結論:


    溫道緣是一個天生壞種。


    何守初屏息凝神,將幻境的全部力量同時調動。這一次,他要進行最後一搏!


    通過努力,何守初在最後的輪回提前結束了溫道緣的凡人生活,收他為徒。


    這一次,為了通過生活環境改變溫道緣,何守初不惜將自己親自投入幻境,還讓溫道緣自幼進入問心宗修行。


    何守初沒有用任何條條框框規訓他,隻求溫道緣光明磊落、不傷害他人。


    但接觸了超凡力量的溫道緣,對身邊一切的掌控更加如魚得水,就連初心派弟子也沒逃脫他的魔爪。


    他煽動了大部分的師弟師妹,想要用問心神火控製一切。僅僅有幾個心懷正義的弟子,沒有因為溫道緣的引誘而墮落。


    當何守初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的時候,幾乎整個問心宗都站到了溫道緣的一邊:


    他們有的人堅信:隻有通過徹底掌控人的欲望才能避免一切悲劇…


    有的人因為情感,對溫道緣誓死追隨;有的人被溫道緣抓住了把柄,一步步利用;有的人因為利益,徹底向溫道緣臣服…


    善與惡,愛與恨,利益和理想——雖然每個人欲望不同,結果卻殊途同歸。


    整個問心宗都成了溫道緣的黨羽爪牙。


    “為什麽要這麽做?”


    明明沒有受傷力竭,何守初卻有一種油盡燈枯之感。


    溫道緣看著他,眼眸中一團青色的火焰亮起。


    “師傅,人總要做出選擇。”


    ——而我喜歡成為別人唯一的選擇。


    “既然凡人的欲望會招致毀滅,由我來控製他們,把欲望清除不就好了?”


    何守初的瞳孔猛地張大。


    這一刻,他的內心動搖了。


    他看到了那個一生都無法戰勝的敵人,那個一次次與自己設局對賭的師弟。


    昆吾心。


    即使身處正道,溫道緣也從未改變自己的本質。他總是能用情感、利益、恐懼控製住身邊的大部分人。


    甚至包括幻境中的何守初。


    最終,整個幻境被溫道緣攻占。


    幻境中的大夏降臨神州,稱霸藍星。


    問心燈的光芒永遠照亮了整個世界。


    “我無法創造出一個沒有欲望、沒有邪惡的世界,但我已經盡可能的避免你接觸那些陰影中的東西。”


    “為什麽你還是會走向墮落?”


    天穹之上,何守初頹然的看著溫道緣,有些心力交瘁。


    溫道緣的脊背上出現了一條裂隙。


    這裂隙就像連接著欲望的深淵,大量五彩斑斕的粘稠物質,像打翻了調色盤般從他背後湧出,凝聚成了極致的黑。


    “因為它們永遠都存在。”


    巨大的陰影從溫道緣身後出現,其上如孔雀開屏般,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眼睛。這些眼睛五顏六色,透露著不同的情緒與色彩。


    “一個人擁有高潔的靈魂很正常,一群人擁有高尚的信念很難得——而奢求整個人類都高尚,那就是癡人說夢。”


    這些眼睛有的圓潤如玉珠,有的立體如石雕,有的抽血如壁畫……大量或寫實或荒誕的眼眸不停亂轉著,怪誕而詭異。


    “無論你怎麽遮掩,在秩序無法觸及的角落,也會有陰暗的欲望靜靜流淌。”


    溫道緣的胸口處,同樣裂開了一條暗紫色的裂隙,一條又一條漆黑而柔軟無骨的手臂從其中不斷鑽出。


    柔軟的黑手病毒般向四周擴散肆虐。


    “這就是我的罪孽,我的欲望。”


    它們有的死死抓住溫道緣,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有的輕輕撫摸著溫道緣的身體,宛如戀人間的愛撫;還有的瘋狂抓撓著周邊的一切,不停的同化掠奪。


    “我稱它為——『罪欲天孽』!”


    幻境轟然破碎!


    何守初盤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宛如一尊石像,他用盡最後的力量看向昆吾心。


    “溫道緣魔性深重,不可渡化。”


    “師弟,若你能取勝,請說到做到。除盡世人欲望,不要讓福禍論控製你的思想。”


    語罷,一條黑色的手臂穿胸而過。


    就在它徹底攪碎何守初的意誌與靈魂前,一團白色的火焰轟向漆黑的手臂,迅速將何守初救下,丟出了幻境。


    “師兄,你的使命尚未結束,怎麽能死在這裏呢?”


    昆吾心意味深長的看著瀕死的何守初,目送他漸漸遠去。


    溫道緣背後的陰影中,無數眼眸在同一時刻凝望著昆吾心,所有黑手同時指向他。


    “昆吾心,下一個就是你了。”


    溫道緣的領域在幻境中展開,與昆吾心身後的白塔遙遙對峙。


    看著那瀕臨破裂的白塔和無影無蹤的掌燈使虛影,溫道緣笑了:


    “師尊,看來你的師兄們對你不是很信任,一點殘餘力量都沒有給你剩下。”


    “這第三幻境,您是打算捋起袖子、親自上陣嗎?\"昆吾心縮入白塔內,驅使著問心神火與溫道緣作戰。


    但他的力量終究不敵,很快就敗下陣來。


    一條條黑色手臂宛如遊蛇,將整個白色塔樓擊穿、撕毀!


    大量的磚瓦淩空拋撒。


    白塔被毀,昆吾心落敗。


    立足於雲巔的玉霞幻境,徹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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