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輝煤礦是一個很小的煤礦,在離簸箕溝礦區很遠的一個偏僻小山溝裏,方圓幾十裏,除了金輝煤礦再沒有任何人煙。


    這也是個私人煤礦,國慶節當然也不放假,工人們依舊下井出煤。


    不過,井上的一些部門裏,好多人趁機溜號,三五成群地去喝酒過節,隻留下幾個值班的。


    磅秤房裏,李英一個人孤零零地趴在窗戶前的辦公桌上。


    她昨天上了一晚上的夜班,今天早上已經到了換班的時候,卻不見接班的人來,實在撐不住就睡著了。


    時節已經臨近寒露,晚上的氣溫降到了零度以下,磅秤房裏還沒有生爐子,冷得像冰窖一般,李英卻還是睡著了...她太累了。


    一縷朝陽緩緩從窗戶照進來,將李英孤零零的身影染成了金色,清冷的磅秤房卻依舊沒有暖和起來。


    “咣當!”


    磅秤房的門被人推開,李英猛地驚醒抬頭,就見進來的是接班的同事孫秀萍。


    “孫姐,您今天咋來得這麽晚?”


    李英抿了抿散亂的頭發,扯下了工作服的護袖,準備下班。


    “小李,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事,麻煩你幫我頂個班吧!”孫秀萍滿臉堆笑。


    “這...孫姐,我上了一夜班,瞌睡得支持不住了。”李英為難地說道。


    “哎呀,今天國慶節,沒有多少車來過磅,你就在桌子上趴著睡嘛!”


    “可...我還沒吃飯呢。”


    “抽屜裏有我昨天吃剩的兩個饃饃,你隨便湊活一頓,我下午就來接班!”孫秀萍的口氣不悅起來。


    “呃...開水也沒有了...我咋吃呀?”


    李英低頭說道。


    “我說小李,你一個新來的,讓你頂個班咋推三阻四的這麽多話?”


    孫秀萍頓時豎起眉頭,提高了嗓門叫道:“實話給你說,今天過節,礦上領導叫我去聚餐,這班你想頂也得頂,不想頂也得頂!”


    “你...”


    李英氣的胸口急劇起伏。


    她剛來簸箕溝,薦頭(推薦人)的麵子又不夠大,人生地不熟的,就經常被這個孫秀萍欺負。


    金輝煤礦不大,磅秤房裏就孫秀萍和李英兩個人。


    孫秀萍資曆老,男人又是礦上的小領導,就讓李英長期上夜班。


    每天下午五點孫秀萍就要下班去做飯,早上卻到九點才來上班。


    李英年紀小,性子柔弱,又是初來乍到,哪裏敢和孫秀萍理論,隻得逆來順受。


    可今天孫秀萍居然讓她上24小時的通班,李英實在無法忍受。


    上班也就罷了,李英還不能離開磅秤房去食堂吃飯,隻能吃點幹饃饃,連口熱水都沒有。


    她上了一夜班,又累又餓,而孫秀萍卻要去聚餐過節,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李英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強忍著不哭出來。


    她一向自尊自愛自強,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會像其他小姑娘一樣哭鼻子。


    “你別眼淚巴巴地裝可憐,我可不吃這一套!”


    孫秀萍卻依舊盛氣淩人,仰著下巴冷聲說道:“我也是好心,才來給你說一聲,要是換了別人,說都不給你說一聲,你還不是一樣得繼續上班?


    你想幹就幹,不想幹我這就去給礦上領導說,你卷起鋪蓋,哪裏來的哪裏去!”


    “行了,你別說了,我給你頂班就是了!”


    李英背過臉去,擦去了滾落的淚水。


    “哼!”


    孫秀萍冷哼一聲,又說道:“這幾天冷了,地磅傳感器上都結冰了,你也不說打掃打掃,就知道躲在屋裏偷懶睡覺!


    你一會把地磅上的煤渣和冰都弄幹淨!要是過磅的煤車短了斤數,就從你工資裏扣!”


    說罷,孫秀萍“哐”的一聲摔門而去。


    李英在磅秤房裏愣愣地站了半天,才擦去淚水,從辦公桌的抽屜裏取出孫秀萍昨天吃剩的兩個又硬又冷的饃饃,提起暖壺,將裏麵僅剩的一點水倒在搪瓷飯缸子裏。


    暖壺不太保溫,開水又是昨天打的,過了一夜早涼了,隻比冰水強一點點。


    李英將饃饃泡進涼開水裏,取出筷子吃起來。


    吃了幾口,李英喉嚨發堵,眼淚又不爭氣地簌簌滾落麵頰,滴進了飯缸子裏。


    他扔掉了筷子,握緊拳頭,渾身發抖,恨自己不夠堅強。


    這點苦和委屈都受不了,以後還咋在簸箕溝呆下去?


    為了勝利哥的幸福,就算簸箕溝再苦再難,自己也要咬著牙堅持!


    李英當時決定來簸箕溝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完全沒有退路。


    張勝利和周玲的事情在陽曹村裏傳得沸沸揚揚,李英已經抬不起頭了,現在好不容易在簸箕溝找到了工作,怎麽可能再回陽曹村?


    不就是上24小時班嗎?不就是吃涼水饃饃嗎?能有個啥?


    幹爹和張衛東應該也到簸箕溝來裝車了,他們住的是地窩子,吃的是精肚子拌麵,可比自己苦多了。


    自己好歹睡在磅秤房後麵的宿舍裏,平常在食堂吃的也還行,比起幹爹和張衛東可強多了,居然連這點委屈的受不了,太沒出息了!


    李英知道,今天自己之所以情緒失控,不是因為忍受不了苦和累,而是受不了孫秀萍的欺辱。


    或許,還有失去勝利哥後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對勝利哥的刻骨思念..


    越是想不哭,李英的眼淚卻越不爭氣,她幹脆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心裏應該就沒有那麽難受了,才能堅強地麵對簸箕溝的日子。


    “滴滴滴!”


    磅秤外響起了汽車喇叭聲,有車來過磅了。


    李英趕緊擦掉淚水,抿了抿頭發,打開窗戶給煤車過磅。


    一連來了好幾輛車,李英就給他們過磅開票。


    司機們一般都是結伴而行,路上也有個照應。


    李英發現,這幾輛車的噸位重量都比平常少了一些,看來孫秀萍沒有說錯,地磅的傳感器真的結冰了,導致斤數不準確。


    不過,李英也不敢讓司機們重新過磅。


    煤車司機在簸箕溝煤礦可不是一般人,好多脾氣都不好,弄不好吵起來,她一個小姑娘怎麽可能吵得過司機?


    打發走幾個貨車,李英也無暇吃涼水泡饃饃,趕緊出了磅秤房,先掃掉了地磅上的煤渣,又用鐵鍁和鐵鉤清理傳感器上的冰渣子。


    “滴滴滴!”


    又來了幾輛煤車。


    李英就直起身子,對著煤車叫道:“師傅,麻煩等一等,我把地磅的冰收拾一下再給你們過磅!”


    “我們可等不了,急著趕路呢,趕緊給我過磅!”


    “你們早幹啥呢?偏我們來過磅了才收拾地磅的冰?”


    “趕緊先給我們過磅!”


    幾個司機一聽地磅有冰,知道能占便宜,頓時全都下了車叫嚷起來。


    “你們...還是等一下吧,我馬上就收拾好了!”


    李英低身抓緊清理地磅傳感器。


    “妹子,你先給我們過磅,完了哥請你去吃飯!”


    “這大過節的,妹子一個人看磅秤也太冷清了,就讓哥幾個陪陪你吧!”


    “這麽俊的妹子,居然在簸箕溝這種地方受罪,哥看著都心疼呢!”


    其他幾個司機也風言風語地圍了過來。


    他們就是故意找茬,不讓李英清理地磅。


    一個司機直接過來奪李英手裏的鐵鉤,趁機抓住她的手不放。


    “啊!你幹啥?”


    李英嚇得尖叫,趕緊抽回手,驚恐地縮起了身子看著幾個司機。


    “哈哈哈!”


    幾個司機更加放肆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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