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張勝利剛收拾掉鍋灶,就見黃世貴進了夥房,冷著臉說道:“小張,廣播站收拾出來了,來我給你交代一下!”


    張勝利摘下圍裙,洗了手,跟著黃世貴來到了廣播室。


    二十平米的房間,一張帶櫃子的辦公桌上放著廣播器材。


    話筒上包著紅綢,顯得高級、莊嚴而神秘...


    辦公桌一邊的木頭架子上,堆放著很多書刊,雜誌,報紙,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這便是青湖鄉文化廣播站的全部家當。


    房間後麵的角落裏,放著一張破破爛爛的小木床,上麵的黃色油漆掉得斑斑駁駁。


    鄉政府職工宿舍裏用的都是鐵架子床,這種黃漆木頭床,是以前淘汰下來的,年齡估計比張勝利還大。


    床邊有一個生鐵爐子,也是幾十年前的老古董,鏽得不成樣子。


    張勝利曾經去鄉政府的倉庫裏取過東西,知道裏麵有好多嶄新的鐵床和爐子。


    顯然,黃世貴就是故意給他破舊的床和爐子。


    “你就住在這裏管廣播,其他東西也保管好,不能弄丟了!”


    黃世貴指手畫腳地說道。


    “嗯。”張勝利低頭回答。


    “你不是鄉政府的正式職工,所以冬天架爐子的炭得自己買...”


    黃世貴頓了頓說道:“還有,你以後每月也得和其他職工一樣交夥食費!”


    “這...”


    張勝利愣住了。


    以往的慣例,廚師從不交夥食費,即便偶爾帶親戚朋友來鄉政府灶上吃頓飯,也是人之常情。


    沒想到,黃世貴居然讓他也交夥食費。


    黃世貴斜瞥一眼張勝利,冷笑道:“你現在管了廣播站,就算是半個正式職工,不交夥食費可說不過去。”


    “冬天的炭我自己買,夥食費我就不交了,以後我不在灶上吃,自己在廣播室裏單另做著吃。”


    張勝利平靜地說道。


    “啥?你不在灶上吃?那你...萬一偷著吃,誰知道?”黃世貴瞪大了眼睛。


    “那你就天天來看著我。”


    張勝利毫不客氣的說道。


    他雖然為人穩重謙遜,卻也不是任人欺負的軟柿子。


    “你...”


    黃世貴鼻子都氣歪了。


    沒想到,一向低眉順眼的張勝利,居然敢公開和他叫板。


    而且他也發現,不讓廚子偷吃,實在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


    張勝利要是借口嚐菜嚐飯,就算嚐飽都拿他沒有辦法。


    總不能不讓廚子嚐菜嚐飯吧?


    “哼!別以為周副縣長誇了你幾句,你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了!三十三天,你還是個泥腿子臭農民,還想做夢翻天呢?”


    黃世貴氣急敗壞地將廣播室門的鑰匙“嘩啦”扔在桌子上,轉身就走了。


    張勝利沒有理會黃世貴,抬起手腕的電子表,先定好了早上6點55分、中午11點55分和下午6點55分的鬧鍾,這是放廣播的時間。


    現在管了廣播站,他就得按時放廣播,免得黃世貴找茬。


    雖然黃世貴並沒有教張勝利怎麽放廣播,可他也不著急,大不了去問別人。


    除了黃世貴,鄉上其他人對張勝利都很和善。


    這個世界,畢竟還是好人多一些。


    定好了鬧鍾,張勝利就打來了一桶水,把廣播室打掃得幹幹淨淨,桌椅爐子也擦得鋥亮,還將架子上的書刊報紙也擺放得整整齊齊。


    “小張,你可真是勤快啊,把原本豬窩一樣的廣播站,打掃了這麽幹淨!”


    鄉辦公室的王幹事拿著一份文件來到廣播室,見這裏煥然一新,就誇讚張勝利。


    “要住人...總得打掃一下。”張勝利笑了笑。


    “小夥子有出息呢,是塊好材料!”王幹事點了點頭,又舉著文件說道,“這裏有份通知,你下午廣播放完了播送一下!”


    “好的...”張勝利接過文件一看,是鄉上通知各大隊支書明天來開會,便說道,“王幹事,我還不會放廣播,您能給我教一下嗎?”


    “黃股長沒有給你教嗎?”王幹事愕然,“這是他應該交接的工作嘛!”


    “他讓我以後也交夥食費,我不交,他就氣呼漏兜(氣呼呼)地走了。”張勝利笑道。


    “啥?你一個臨時工,又是廚大師,交的啥夥食費?這個黃世仁,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王幹事無奈搖頭,就打開了廣播電台,給張勝利教了一下怎麽放廣播,怎麽用話筒播送通知。


    下午,張勝利早早地和麵做了拉條子,又炒了大白菜和甘藍兩個素菜,讓大家吃了養胃。


    6點55分,張勝利來到廣播室,準時打開了廣播,整個青湖鄉的廣播就都響了。


    張勝利又去洗鍋抹灶收拾夥房,到了八點半來到廣播室關了廣播,取出通知,清了清嗓子,這才打開了話筒開關...


    “嗡...”


    一陣神秘的電流聲,讓張勝利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


    這可是向全鄉的人播放廣播,代表的是鄉政府,千萬不能出錯。


    定了定神,張勝利這才對著話筒,大聲說道:“通知!通知!請各大隊支書聽到廣播後,於明天早上到鄉政府會議室,參加秋收工作安排會議!”


    廣播室裏靜得隻剩下“嗡嗡”的電流聲。


    張勝利頓了頓,又大聲說道:“再播送一遍,請各大隊支書聽到廣播後,於明天早上到鄉政府會議室,參加秋收工作安排會議!”


    青湖鄉每家每戶的廣播裏,都傳出張勝利鏗鏘有力的標準普通話。


    他的初中語文老師是北京人,張勝利就跟著學會了普通話。


    “啊呀,小張這一口普通話,可比黃股長的老土話強一萬倍!”


    “黃世仁算啥?小張這通知播送得比縣裏的播音員都強!”


    “以後見了小張,還真得叫張站長了!”


    剛吃完飯的鄉政府眾人聽到張勝利播送通知,都豎起了大拇指讚揚,黃世貴的臉卻黑成了豬肝色。


    下班後,張勝利騎上自行車出了鄉政府,回到了陽曹村。


    剛到寨子南牆根,就見老五張學文跳出來叫道:“哥,剛才廣播裏的通知是你播送吧?”


    “是的,咋了?有啥問題嗎?”張勝利刹住了自行車。


    “沒啥問題,我就聽出是你的聲音,他們還不相信!”張學文得意笑道。


    “勝利,你不是鄉上做飯的臨時工嗎?咋播送起廣播了?”


    “這播廣播可是文化站長的事情,咋讓你幹了?”


    “莫非你已經讓鄉上招成正式工了?”


    南牆根下乘涼閑話的人,圍住了張勝利紛紛問道。


    “呃...放廣播的人最近有事,就讓我臨時放幾天。”


    張勝利隨口說道。


    他總是榮辱不驚,有一種和他年齡不相符的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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