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靜引來了隔壁大殿飲酒作樂的皇後妃嬪和誥命夫人們。


    為首的中年女子鳳目威嚴,嗬斥道:“鬧什麽?!”


    包括蕭南嘉在內,殿中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見過皇後娘娘!”


    “母妃!”


    蕭思儀和蕭妙然宛如歸巢的小雀,委屈地撲進各自娘親的懷抱裏。


    蕭思儀還不忘告狀道:“是那個賤婢欺辱我們!她把酒潑到了我們身上,您快瞧呀,孩兒這身錦袍都被她弄髒了!”


    李妃心疼地摟住他,又厭憎地瞪向蕭寶鏡:“這種賤婢就該杖殺!四公主是怎麽管教萬壽台的宮婢的?!竟叫她如此羞辱我的皇兒!”


    “母妃……”蕭妙然也嬌嬌地倚進趙妃懷裏,“妙妙委屈!”


    趙妃心疼壞了。


    查看了蕭妙然一番,見她沒有傷到,她才稍微鬆了口氣,轉而厲聲道:“四公主督建萬壽台,這裏的宮女太監都是你親自選上來的!身為宮女,不會伺候人就是死罪!欺辱貴人,更是死罪!我的妙妙貴為天家帝姬,生來就是為了享受榮華富貴,豈可被這種宮婢欺辱?非得將這宮婢挫骨揚灰,才算解我心頭之恨!”


    蕭南嘉轉了轉手中酒盞。


    紀皇後冷眼看著她,語氣毫無起伏:“你父皇把督建萬壽台的重擔交給你,是看重你。可你連宮婢都管教不好!到底是女兒身,遠不及你皇兄聰明能幹,隻會貽笑大方!”


    蕭寶鏡摸了摸額頭上的指甲撓痕。


    她看了看蕭南嘉,又看了看蕭思儀和蕭妙然。


    她雖然挺討厭蕭南嘉,可這皇後跟有病似的。


    放著嫡親女兒不維護,反倒訓斥上了。


    她脆聲道:“我自己幹的事,和四公主什麽相幹?”


    “你們瞧瞧她,”李妃伸出又尖又長的華美甲套,遠遠指著蕭寶鏡,“牙尖嘴利不分尊卑,這賤婢眼裏可還有咱們這些主子?!可憐我家思思受了好大的委屈!皇後娘娘,今日不杖斃了這賤婢,臣妾可不依!”


    眼見紀皇後即將下達懿旨,蕭寶鏡梗著脖子,心虛地喊道:“我……我是國師的人,你們不能隨便杖殺我!”


    她也不知道朝淵會不會幫她。


    反正先把他的名號搬出來,嚇唬嚇唬這些妃嬪公主。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萬一能嚇唬住,她不就白撿回一條命?


    提起國師,殿內的氣氛明顯沉滯了一瞬。


    這些人似乎很害怕朝淵。


    蕭妙然不忿地嚷嚷:“一派胡言!你可知國師是什麽身份,你又是什麽身份?!不許你攀扯國師!”


    “她是什麽身份?”


    殿外傳來一道低沉的詰問。


    人群噤聲,悄然讓開一條路。


    朝淵大步而來。


    目光落在蕭寶鏡的身上。


    小姑娘白嫩嫩的臉上多了幾道鮮紅的撓痕,頭發蓬亂如雞窩,橘色襦裙也被扯歪了。


    像是一朵跌進泥濘,狼狽不堪的橘子花。


    朝淵按了按臉上覆著的那張狐狸麵具。


    身體裏的靈魂蠢蠢欲動。


    像是無數暗流湧動,稍不注意,就會被那些討厭的家夥鑽了空子取代他這副皮囊。


    尖牙抵著薄唇,他按捺住胸腔裏翻湧的戾氣,再次詰問蕭妙然:“她是什麽身份?”


    玄黑色道袍襯得他陰鬱瘮人,悲傷哭泣的彩繪狐狸臉麵具在金碧輝煌的殿宇內描摹出詭譎綺麗的符號,隻是看上一眼,就會感受到濃烈可怖的壓迫感,仿佛即將把人拉進無盡的黑暗深淵。


    麵具後的青年,不知來路,不知履曆。


    在他們有記憶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個王朝的國師。


    祈風喚雨,搬山倒海,無所不能。


    蕭妙然張了張嘴,漂亮的眼睛裏掠過害怕:“國師……”


    “國師!”


    蕭寶鏡突然學著蕭思儀和蕭妙然剛剛奔向母親的姿態,也嬌嬌地喚了一聲。


    她挽起裙裾,小雀般奔向朝淵:“她們欺辱我,寶寶委屈!”


    告狀誰不會啊!


    這狗比國師擺明了是來給她撐腰的,不利用白不利用!


    她一把抱住朝淵的腰。


    朝淵被她撞的往後退了半步。


    軟玉溫香,撞了滿懷。


    朝淵身體僵硬,修長如玉的手頓在半空,沉吟良久,才緩緩搭在她纖薄的肩上。


    動作小心翼翼,仿佛趴在樹下的凶獸抬起猙獰大爪,細細按住一朵喜愛的嬌花,唯恐稍一用力,這朵花就會支離破碎。


    他聲音沙啞:“別怕。”


    國師朝淵,何等疏離冷漠,在朝中從不與人來往!


    可是他今日,竟然會對一個小精怪說,別怕。


    蕭妙然難過地癟了癟嘴,叉腰罵道:“你不要臉,你竟敢在國師麵前自稱寶寶!”


    蕭寶鏡扭頭看她,理直氣壯:“你們一個叫思思,一個叫妙妙,我為什麽不能叫寶寶?!我小名就叫寶寶!”


    “你——”


    蕭妙然氣得說不出話來,小臉都給氣紅了。


    她眼裏含了兩包淚,扯了扯趙妃的衣袖:“母妃你看她!”


    蕭寶鏡扯了扯朝淵的衣袖:“國師你看她!”


    朝淵嗓音清冷:“今日之事,不過是小姑娘家家鬧著玩罷了,諸位若想上綱上線,大可衝著本座來,沒必要為難……”


    頓了頓,他咬字清晰:“本座的寶寶。”


    蕭寶鏡:“……”


    她隻是隨口一說而已啊!


    這狗比國師怎麽真的叫上寶寶了!


    多不好意思啊!


    眾人麵麵相覷。


    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死丫頭,竟然真的是國師的寶寶?!


    朝淵垂眼看向蕭寶鏡:“寶寶,咱們走。”


    蕭寶鏡:“……”


    兩人走後,滿殿嘩然,各種議論猜測此起彼伏。


    蕭思儀小聲道:“難道剛剛那個賤婢,是國師心儀的姑娘?不能吧?”


    蕭妙然快氣瘋了:“不是!才不是呢!不許你們亂說,都不準亂說!她不是國師的寶寶,她不是!”


    …


    朝淵在萬壽台有自己的居所。


    是半空中一座幽雅古樸的山居,山居旁種著一株老鬆樹,樹下設了一張竹椅,頗有些大隱隱於市的意思。


    屋子裏布置雅致,靠窗的地方擺著一棵橘子樹盆景,枝頭結滿了小青橘子。


    牆上掛著一副巨大的水墨畫。


    蕭寶鏡問道:“畫的是萬壽台嗎?”


    朝淵揣著手,背對著她站在牆角,雙肩輕微抽搐。


    狐狸麵具下的臉急劇變化。


    “嗚嗚嗚她說她是我的寶寶!”


    “可惡!你怎麽不去死!”


    “哈哈哈她是騙你的,一定是騙你的!你相信的話就上當了嘻嘻!”


    “我也要叫她寶寶,我要叫她一萬零一遍寶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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