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白色光芒漸漸散去,一對白鶴互相依偎,展翅飛起!


    它們在破廟久久盤旋,發出一聲聲清亮昂揚的鶴鳴,隨即成雙成對地飛出了廟宇。


    蕭寶鏡清楚地看見,其中一隻的爪子上還戴著纏紅線的銀鐲子!


    她連忙追出破廟。


    白鶴展開羽翅,翩躚追逐著穿過雨幕,徑直飛向湘水郡最高的那座瀑布。


    它們化作新的陣眼,代替那兩條銅魚,重新開啟了疏洪治水的大陣,鎮守這片依水而生的土地。


    “是鈴紅和紀山川!”蕭寶鏡不可思議地拽住商病酒的袖角,蹦蹦跳跳地指著遠處的瀑布,“賣貨郎你快看呀!”


    已是破曉,東方既白。


    隨著陣法啟動,幾線金色天光穿透厚重的烏雲,照在了湘水上。


    天晴了。


    惠風和暢,高漲的洪澇逐漸褪去,露出原本的石橋和街巷,水邊楊柳新色,牆角和磚縫裏開出了潔白的茉莉花。


    百姓們試探著推開窗,交頭接耳懵懂驚詫,不明白為何這場災難似的大雨突然就停了。


    一線金色功德光芒,悄無聲息地融進了蕭寶鏡的身體。


    蕭寶鏡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脆脆甜甜的,像是七八月的梨:“賣貨郎,鈴紅是不是又活過來了?他們這樣算不算在一起?”


    商病酒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少女白嫩纖細的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袖角,淡粉晶瑩的指甲覆在他袖口的鶴羽上,熹微晨光裏是別樣的溫柔顏色。


    她在和他分享喜悅。


    他彎著狐狸眼:“怎麽不算在一起?”


    注意到他的視線,蕭寶鏡才後知後覺地縮回手。


    古代世界,講究男女授受不親。


    賣貨郎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孩子,說不定那女孩子也在喜歡他。


    她橫插一腳算什麽。


    她把雙手背到身後,原本雀躍的心情莫名有些失落。


    她回到破廟,揀起那把描畫著一枝桃花的紙傘。


    紙傘在手裏不停打轉,粉嫩嫩的桃花幾乎快要轉成了圈兒。


    圈圈圓圓,像是少女複雜難言的心事。


    她回眸望了一眼商病酒,猶猶豫豫道:“對了,你……你喜歡的那個姑娘,她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你們……你們認識很久了嗎?她現在在哪兒?”


    “她呀……她早就被我吃掉啦。”


    蕭寶鏡圓睜杏眼。


    吃掉……


    吃掉她?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咬了咬嘴唇,羞紅了臉。


    她還以為賣貨郎是個童子身呢,沒想到他竟然早早就開了葷。


    餘光悄悄掃了眼商病酒小腹往下的位置,她結巴:“你……你現在看起來隻有十八九歲,那你吃掉她的時候,還真是年輕呀。你……你能行嗎?”


    發育好了嗎?


    商病酒:“用嘴就行了。”


    用……


    用嘴?


    蕭寶鏡想象出某種畫麵,頓時臉紅如滴血。


    救命!


    這種話是能隨便往外說的嗎?!


    她悶聲悶氣的:“這種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怎麽還往外說呀,多叫人不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商病酒從貨簍裏揀出一顆雞蛋,“吃掉她,就像吃掉這顆雞蛋一樣啊。”


    蕭寶鏡聞言,怔愣地望向他。


    他吞掉那顆雞蛋:“她是一棵橘子樹,結出的橘子很好吃。那時我很餓,我吃遍了那個地方所有的東西,但依舊很餓。我很喜歡她,所以把她留在了最後才吃掉。雖然當時還不知道它是公是母,但她會開花,所以我猜她大約是個母的。”


    蕭寶鏡:“……”


    啊?


    這人在說什麽?


    搞了半天,他喜歡的姑娘,是一棵橘子樹?!


    她看商病酒的目光猶如看著一個傻瓜。


    而她竟然會對一個傻瓜心動!


    蕭寶鏡負著氣,脆聲解釋:“我是說正常的人類姑娘!我說的喜歡是指男女之間的喜歡,就像鈴紅和紀山川那樣,而不是對食物的喜歡!賣貨郎,你到底懂不懂呀?”


    道袍鶴羽的少年站在破廟前,靜靜看著蕭寶鏡。


    過了半晌,就在蕭寶鏡期待地以為他悟了時,他認真道:“我餓了。”


    蕭寶鏡:“……”


    這小子在情愛方麵根本就沒開竅!


    他就知道吃!


    她把雙魚銅鏡和紙傘塞進柿子串挎包,噘著嘴踏出了破廟。


    商病酒背著貨簍跟在她身後:“你生氣了。”


    “沒有。”


    “你生氣了。”


    “沒有!”


    …


    蕭寶鏡打算送霧眠帝姬的屍骨回京,所以和商病酒又返回了南郊,從荒山野嶺找到了她的屍骨,和棺材板一塊兒藏進了她的柿子串挎包裏。


    兩人再次來到湘水郡,已經是端午,郡城熱熱鬧鬧的。


    皇太子蕭潛正好乘坐雲船從巨鹿山脈回來,途徑湘水郡,特意來此探望外祖,卻被當地官員告知了當年的事,也知道外祖紀溫死在了霧眠帝姬的手裏。


    蕭潛歎息,親自前往紀溫的墳塚祭拜。


    隨行的心腹官員蹙眉道:“這案子影響惡劣,隻怕早已傳入宮中。皇後娘娘並非霧眠帝姬親生,而是宮女所出……不知是否會對太子殿下的聲譽造成影響?”


    蕭潛認真地供上香:“人的聲譽,是自己一言一行堆砌出來的,不應當以父母身份的貴賤而改變。蕭潛就是蕭潛,哪怕外祖母隻是宮女,但蕭潛仍是蕭潛,仍是以‘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為終身誌向的蕭潛。”


    又有地方官員請示:“可要抓住賣貨郎和那個精怪?”


    “外祖騙婚,是為不仁。謀害帝姬,是為不忠。”蕭潛閉了閉眼,“孤雖與外祖親近,卻也知曉此事怨不得旁人。孤作為帝嗣,更不可濫用權利公報私仇。”


    太子如此態度,官府便也不再針對蕭寶鏡和商病酒。


    見兩人入城,官府依舊請蕭寶鏡扮演湘夫人,為湘水郡遊神祈福。


    參加完遊神,商病酒難得大方一回,沒帶蕭寶鏡住破廟,反而請她住進了最好的客棧。


    客棧臨水而建,站在花窗邊可以俯瞰整座湘水,珠簾翠幕錦繡妝台,地麵鋪著厚厚的絨毯,華麗的鏤花彩漆拔步床掛滿垂幔,角落裏還燃著一爐香。


    蕭寶鏡還是頭一回住古代客棧,而且住的還是這麽好的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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