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芸娘青梅竹馬,在芸娘的支持下上京趕考,卻被丞相家的公子紀淮生聯合禮部官員換走了他的考卷,從此正元元年的新科進士榜上再沒有他的名字,紀淮生取代他,成了那一年蟾宮折桂的新貴。


    他說紀淮生殺了他。


    也許是他在放榜之後不死心,到處調查引起了紀淮生的注意,所以紀淮生選擇殺他滅口。


    他每次動怒,一身衣衫都會濕透。


    也許,也許他是被紀淮生推進水裏活活淹死的……


    蕭寶鏡悄悄酸了鼻子,認真地承諾道:“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把你送到芸娘的身邊。”


    “我都聽見了!”


    閨房槅扇被猛然推開。


    蕭潛正義凜然地闖了進來:“季兄的遭遇實在令人心酸憤怒!等離開這裏,我一定替季兄發落了貪官!”


    他是從外麵一群精怪裏麵殺出來的。


    雖然身上的衣衫被撕扯得破碎不堪,發髻也歪歪扭扭,看起來活像是叫花子,但好在那些精怪並沒有傷他,此刻他那張劍眉星目的臉正得發邪!


    蕭寶鏡狐疑:“雖然你是好心好意,但是——你誰啊?你說發落貪官就能發落貪官,難道朝廷是你家開的嗎?”


    “弟妹!”蕭潛一臉認真地指了指自己,“是我啊,大師兄啊!”


    蕭寶鏡:“啊?!”


    她到底忘了多少事?!


    她怎麽多了個大師兄,還成了人家弟妹?


    “他!”蕭潛無比確信地指了指躺床上酣眠的道袍少年,“他是我師弟,也是你夫君!”


    蕭寶鏡:“啊?!”


    她什麽時候嫁給賣貨郎啦?!


    她匆匆掏出那些宣紙,一張一張地看,很快在最後找到了一行字:


    ——你對賣貨郎芳心暗許情意綿綿,你決心再次見到他的時候,狠狠親他一下。


    蕭寶鏡:這真的是她寫上去的嗎?


    但是字跡又確實是她的字跡……


    她喜歡賣貨郎?


    不能吧?


    她狐疑地望著商病酒,她忘了太多事情,隻能依靠宣紙上的提醒辦事,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她究竟何時喜歡上了賣貨郎。


    “事不宜遲,咱們快些離開這座繡樓。”蕭潛一邊提醒,一邊上前背起商病酒,“弟妹,我們師兄弟就住在前園的破廟裏。季兄,你也快跟上咱們吧!”


    四人匆匆踏出閨房,卻在朱漆樓梯上撞見了霍鶯鶯。


    霍鶯鶯轉身,粉白小臉蘊著一片厲色:“妹妹,你讓我好失望!我為你挑選合歡雙修之人,又替你安排婚宴,可你為何要與別的男人廝混在一起?!你要為了他們,背叛我嗎?!”


    “我……”蕭寶鏡結巴,“我沒有……”


    “撒謊!”霍鶯鶯怒不可遏,大紅嫁衣無風自舞,“你輕信男人的鬼話,就是背叛我!”


    陰風驟起。


    滿樓門窗被吹得開開合合,燈籠燭台明暗交疊,在繡樓裏交織出危險的光影。


    霍鶯鶯的身形淒厲可怖,探出染著酥紅丹蔻的長長指尖,猛然襲向蕭寶鏡一行人!


    蕭寶鏡推開蕭潛:“你們先走。”


    蕭潛紅了眼睛:“弟妹!”


    “她不會殺我。”蕭寶鏡說著,望了一眼沉睡不醒的商病酒,“你師弟是很厲害的降妖師,等他醒了,告訴他我遇見了危險,他會來救我的。”


    話音剛落,霍鶯鶯已經到了麵前。


    蕭寶鏡拔出寶劍,回憶著商病酒牽動她舞出的劍招,試圖招架她。


    可是霍鶯鶯輕而易舉就握住她的手腕,稍一扭動,蕭寶鏡的寶劍跌落在地,整個手腕都被扭曲成了詭異的弧度。


    疼!


    淚珠瞬間染濕了蕭寶鏡的眼睫。


    霍鶯鶯一甩大紅寬袖,她便似斷線風箏,整個人從樓梯飛了出去,在撞爛三樓的雕花扶欄後又重重墜落在地,好似一尾折斷翅膀的紅色蝴蝶。


    散架了……


    她肯定散架了!


    蕭寶鏡淚眼模糊,望著彩繪蓮花的天穹這麽想。


    繡鞋聲由遠及近。


    霍鶯鶯在她身側站定,居高臨下冷眼看她:“他不會來救你的。”


    蕭寶鏡軟聲:“他會……”


    她遺忘了很多事情。


    她不了解別人,但她了解自己。


    她絕不會喜歡一個道德敗壞、自私自利的渣男。


    如果……


    如果她真的如宣紙上寫的那樣,對賣貨郎芳心暗許,那他一定有值得她喜歡的地方,一定是個人品很不錯的人。


    他是不會舍棄她的!


    “冥頑不靈!”


    霍鶯鶯冷冷罵了一句,拽起蕭寶鏡的後衣領,拖著她朝樓梯走去。


    蕭寶鏡睜開淚眼,感覺自己屁股快被樓梯硌壞了。


    她仰頭,虛弱地望向霍鶯鶯:“姐姐,你這麽厭惡男人,是不是被他們欺騙過呀?”


    “笑話!我自出生以來就不相信男人的一字半語,我怎會被他們欺騙?我騙他們還差不多!”


    蕭寶鏡怔怔的。


    聽綠衣小廝說,霍鶯鶯是陵城首富的掌上明珠,要和紀淮生成親。


    她還以為,是紀淮生負了她,所以她才如此仇恨男人,甚至殺了那麽多“紀淮生”。


    可是事情和她想象的不一樣……


    霍鶯鶯把她拖進一間閨房,將她扔在地上。


    她的指尖憑空出現一枚繡花針,恨恨道:“妹妹年紀輕,不知道那些男人有多麽可惡,他們慣會用花言巧語欺騙女子,奪走女子的貞潔和青春!我今日就叫妹妹長長記性,今後再也不要相信他們的鬼話!”


    幾個小枇杷精按住蕭寶鏡,卷起她的寬袖,露出大片白嫩肩臂。


    蕭寶鏡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緊張道:“你們要幹什麽?!”


    “在你身上繡幾個字,”霍鶯鶯展開自己的大紅嫁衣,“你瞧,就是我身上這幾個字。”


    嫁衣的裙裾內側,赫然用金線繡著“再也不要相信男人”這八個字。


    霍鶯鶯蹲下,手裏的繡花針毫不猶豫地穿進了蕭寶鏡的手臂。


    她竟要在她的肌膚上繡字!


    蕭寶鏡的杏眼陡然睜圓,溢出顆顆珠淚。


    不知過了多久。


    窗外月圓如輪。


    小枇杷精們打著瞌睡離開了閨房,蕭寶鏡在地板上醒來,望了眼肩臂處被繡上的那一行字跡,眼眶濕潤通紅,淚珠密密凝結在輕顫的睫毛上。


    她慢慢抬起眼簾,望向站在窗下欣賞明月的霍鶯鶯。


    霍鶯鶯穿著的那件大紅嫁衣被夜風吹得鼓起招搖,襯得背影窈窕飄逸,像是即將馮虛禦風羽化登仙。


    霍鶯鶯轉身望向她:“妹妹醒了?你的朋友逃進了破廟,廟前掛著紅燈籠,我闖不進去。不過,我很樂意陪妹妹試探他們的人心。既然妹妹不信天下男子皆是負心漢,那麽我今日便可向你展示,他們是如何辜負家中妻子的。”


    蕭寶鏡動了動蒼白的嘴唇。


    眼前的霍鶯鶯,並不是真的霍鶯鶯。


    她猜出這個假的霍鶯鶯,是什麽精怪幻化成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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