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領導和技術員都激動地圍了上去,宋燕淮就站在人群中間,邊講解邊拆機器。


    幾個四五十歲的高級維修工,都自發地給他遞工具打下手。


    不少技術員更是化身好好學生,邊聽課邊拿著紙筆快速做筆記,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重要知識點。


    “我的媽呀,真找到出故障的原因了啊?”


    周大媽驚訝得直咋舌,拉著圓音的手臂一個勁兒晃,那模樣看著比圓音還要興奮。


    她甚至還想湊近些再看清楚點,看看宋燕淮到底是怎麽修好這台罷工的設備的。


    誰知道才往前走了沒兩步,就被不遠處的一個穿製服的保衛科人員看見了,立馬伸出手朝著她倆指了過來:


    “你們是幹什麽的?”


    這年頭的工廠保衛科人員,跟二十多年後的保安可不是一個性質。


    這個科室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必須得根正苗紅身家清白,且最好是部隊退伍的戰士或者班排幹部。


    保衛科長或者更高的保衛處長,更是必須得公安和部隊轉業的營連級軍官或者科級以上的幹部才能擔任。


    從解放初開始,到後麵的二三十年間,由於國家警力不足,製度尚未完善,所以各大企業,機關和學校,都增設了保衛處或者保衛科。


    作為了公安機關的補充機構,保衛科或保衛處的人員不但有正規編製,還能配備槍械,工作範疇也是相當寬泛,既得確保各單位的安全,還擁有獨立的偵查權和執法權,甚至連監察和情報工作都由保衛科負責。


    就像現在,棉紡廠生產車間裏麵的生產設備就是棉紡廠最重要的國家財產,現在機器故障導致生產工作停擺,廠裏的領導都下來了,甚至連兄弟單位都驚動了,保衛科就得全員出動嚴陣以待,既要保護生產設備和領導們的安全,還得防止有敵特分子趁機偷偷潛伏進來搞鬼,惹出更大的亂子來。


    結果那邊才剛排查出設備故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位宋工的身上呢,這邊車間裏就忽然多出來了兩個不明身份的人,負責巡邏稽查的同誌能不心生警惕嗎?


    眼看那人疾步走了過來,表情嚴肅凜冽,一副要把她倆當場給拿下的架勢,周大媽頓時嚇得臉都白了,趕緊擺手解釋:


    “我是這個生產車間的工人,我…我們是來倉庫買瑕疵布的。”


    見周大媽磕磕絆絆壓根沒說到重點,而且這位保衛科同誌的臉色也越來越黑,圓音趕緊補充說明:


    “同誌您別誤會,我們是來找人的,中間那個拿著扳手的,是我男人。”


    那保衛科同誌一愣,順著圓音所指的方向看去,頓時有些詫異地回過頭來:


    “你是宋同誌的愛人啊?”


    圓音點了點頭:“對,這位周大媽是貴廠的女工,就是聽她說棉紡廠車間的機器出問題了,我愛人才決定來廠裏看看。”


    一聽這話,這位保衛科同誌緊繃著的臉色頓時緩和了下來,渾身的淩厲氣勢迅速卸下,對兩人的態度也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宋工現在正忙著,要不我領你們倆上休息室那邊先坐坐?現在機器排查出了故障,但要怎麽修還得和領導們協商探討呢,估計沒一兩個小時弄不完。”


    圓音趕緊擺了擺手,拉著周大媽就要往外走:


    “琴姨,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別在這兒幹等著了,浪費時間不說,還影響人家保衛科同誌工作。”


    被麵前這位穿製服的保衛科同誌那探照燈似的眼睛緊緊盯著,周大媽心裏麵也犯怵得很,見圓音不願意再等,她趕緊跟著圓音就往外走。


    不過沒親眼看到宋燕淮把那台設備修好,她心下多少有些遺憾,忍不住問圓音:


    “走這麽幹脆,你難道就不擔心你男人搞不定這事兒啊?”


    圓音聳了聳肩,笑道:“擔心也沒用啊,什麽機器零件的我又看不懂,我留在那兒反而還會讓他分心,還不如回家去早點洗洗睡覺,至於他到底能不能搞得定這事兒,睡一覺醒來不就知道了?”


    這話讓周大媽根本無法反駁,隻能在心底裏暗自嘀咕,這丫頭這心未免也太大了,換位思考一下,要是換成是她家男人,她這會兒別說回家睡覺了,怕是坐立都難安。


    圓音之所以看得開,當然不是因為她真的心大無所謂,而是她對宋燕淮的能力有信心,知道他肯定能把這個問題完美解決,根本沒有擔心的必要。


    但這話她不能對周大媽說,不然人家還以為他們夫妻倆年紀輕輕就張狂得沒邊了呢。


    不過,宋燕淮不在,就她和周大媽倆人,要把那兩匹布給背回去可不輕鬆。


    圓音這會兒都有些後悔了,早知道就應該把廢品站的小三輪給騎過來,雖然她騎自行車的技術不咋地,但拖運兩匹布回去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沒想到她和周大媽這邊正發愁呢,忽然就有人在身後叫她:


    “圓音同誌?”


    圓音一回頭,就看到胡新誠的那位秘書,正在倉庫門口不遠處站著對著她微笑,


    在他身後,停著一輛熟悉的吉普車。


    “上車吧,領導讓我送你們回去!”


    圓音略遲疑了一下,還是衝著一旁的周大媽微微點了點頭。


    在陳秘書的幫助下,兩人把買的那兩匹瑕疵布塞到車後座上,這才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車。


    後座上也沒有別的位置了,好在空間還算寬敞,於是兩人幹脆就直接坐在那兩卷布料上。


    棉紡廠離煙袋胡同並不遠,走路也就二十幾分鍾,開車就更快了,五分鍾不到,吉普車就到了胡同口。


    再往前吉普車就不好開進去了,胡同太窄了,進去了都沒法掉頭出來,圓音趕緊示意司機停車,又跟人道了謝,就在胡同口下了車。


    陳秘書見狀,立馬下車把布料又給搬了出來,還要幫著背回廢品站去,嚇得圓音趕緊擺手拒絕。


    胡新誠可是以副廳級幹部轉業回地方擔任機械廠廠長的,給他配備的秘書,那也是正兒八經的科級幹事,她一個小老百姓,哪裏敢把這樣的人當勞力使喚?


    隻是無論她再怎麽推辭,這位陳秘書就跟看不見似的,把那兩卷布料擱肩上扛著,二話不說就往胡同巷子裏跑,速度快得圓音攆都攆不上。


    等總算到家了,東西一放下圓音就急忙給人倒水喝。


    陳秘書沒有進屋,就在院子裏站著,一邊端著碗喝水,一邊目光在院子裏四下打量。


    等喝完水把碗遞給圓音,沒來由的,他就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圓音同誌是京城本地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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