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你是故意的!”


    等圓慧一走,圓音就靠在門框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前麵棚子裏埋頭苦幹的宋燕淮。


    宋燕淮抬起頭來故作無辜:


    “什麽?”


    圓音撇了撇嘴:


    “別裝了,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呢?


    “剛剛你特意跑進來跟我說那些話,就是為了故意氣圓慧!”


    宋燕淮放下手頭的東西,抬起頭來認真看著圓音:


    “她對你既不尊重也不友善,就是看你好欺負呢!


    “你幹嘛還跟這種人拉拉扯扯聊那麽多?


    “就算她曾經是你的師姐,如今你們都已經下山還俗,以前的關係也可以翻篇了。


    “這人要是好相處,那你就當親人處著。


    “要是人品不行,何必浪費時間?直接斷了來往就是!”


    圓音似笑非笑,眼睛就跟x光透視似的,早把宋燕淮心裏頭那點蔫兒壞的小九九看穿了:


    “你少拿我來當幌子!


    “難道不是因為她背後說你不行,那話讓你給聽見了,所以你才故意伺機報複?”


    宋燕淮瞬間就跟被踩了狗尾巴似的,一張臉漲得通紅。


    他梗著脖子據理力爭:


    “笑話,誰說我不行了?哥們兒我行得很!


    “那女人瞎了狗眼了,就何家那草包,隻會用拳頭解決問題,他拿什麽跟我比?


    “難道就憑他力氣大?


    “成天在外頭走歪門邪道淨不幹人事兒,再這麽下去,遲早有一天得吃花生米!”


    圓音本來是沒多想的。


    可看著麵前這瘦麻杆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倒是真對圓慧那話有些存疑了。


    該不會,真被圓慧那烏鴉嘴給說準了吧?


    她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宋燕淮那下腹部位,忍不住露出幾分好奇探究和意味深長的神色來。


    宋燕淮立馬感覺不對。


    他下意識就伸出手來捂住了關鍵部位,抬起頭來羞惱地瞪著圓音:


    “喂喂喂,臭丫頭你往哪兒看呢?!


    “還有,你剛那是什麽眼神?你什麽意思?


    “你不會真信你師姐說的那狗屁話了吧?


    “信不信哥們兒這就身體力行一下,給你證明老子到底行不行!”


    見宋燕淮急眼了,圓音哪裏還敢亂瞟?嘴上嘿嘿一笑,趕緊轉身就跑:


    “要證明你找別人去吧,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還是一黃毛丫頭呢,啥也不懂,就不陪你玩了啊!”


    等跑出了廢品站,來到煙袋胡同裏,圓音臉上的笑意才淡了下去。


    她慢慢地溜達著往胡同外走,越往前走,熟悉的感覺就回來了。


    附近幾個大雜院裏時不時會走出來幾個人和她碰上。


    那些人她都認識,甚至有好些其實都還能叫得出名字。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這些人變得年輕了不少,而且臉上的表情都很明亮鮮活。


    不過,在看到她這個頂著個光頭的陌生麵孔的時候,


    這些人的目光還是會有些警惕和好奇,落在她身上隱晦地打量。


    有那健談的大爺大媽,甚至會直接開口打聽。


    問她是誰,是胡同裏哪家的親戚,上煙袋胡同幹嘛來的?


    若是上輩子初來乍到的圓音,被陌生人這麽盤問,隻怕早就緊張到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


    但如今的圓音早已經脫胎換骨,對著任何一個陌生人都能侃侃而談。


    更別說眼前這些人還都是她上輩子熟悉的麵孔,她就更加自然從容,對答如流了。


    等聽到圓音說她是經街道辦跟婦聯介紹,廢品站宋燕淮才娶的媳婦兒後。


    立馬就有人反應過來了。


    “哦哦,知道了,這姑娘跟前頭23號院那個何家小子娶的媳婦兒一樣!”


    “應該是同一個尼姑庵裏頭出來的。”


    “對,昨天街道辦錢大媽上院裏頭來拉人頭,就是去跟她們倆相親去了!”


    “何家那媳婦兒我早上還見了呢,長得還挺標致的,可比這小姑娘強多了!”


    “這丫頭根本還沒成年吧,就能領證結婚了嗎?”


    “街道辦都不核實一下年齡的嗎,這也太不像話了!”


    “你們這尼姑庵是不讓辦了是吧?”


    “原來那庵裏頭有多少尼姑啊,剩下那些都上哪兒去了?”


    “這強製還俗,是要給你們在城裏都分配個對象嗎?”


    “那安不安排工作啊?”


    “政府有給你們經濟補償嗎?都給了多少啊?”


    “……”


    可能這尼姑還俗的事兒還挺稀奇的,這些大爺大媽都跟看西洋鏡似的,拉著圓音就是一連七嘴八舌,大串的問題砸了過來。


    圓音可太了解這些人的做派了。


    這胡同巷子裏平時沒啥熱鬧可瞧。


    這回好不容易遇上點新鮮事兒,能當成家裏頭茶餘飯後的談資了,可不得事無巨細啥都打問清楚麽。


    所以這群人就差沒刨根究底,把她在尼姑庵那十八年發生的事兒都給盤問明白了。


    哪怕圓音已經深諳四兩撥千斤那一套話術了,等從人堆裏好不容易擠出來時,她的後背依然冒出了一層薄汗。


    怕再被人給堵上,她趕緊腳底抹油,快步往街道辦那邊趕。


    沒想到在門口正好碰上了昨天那位熱心的錢大媽。


    在圓音說明來意後,錢大媽果然一拍腦門,笑道:


    “還真是,昨天你們這結婚證辦得太著急,我都忘記跟你們說了。


    “我給你開個結婚購買票,拿著這個票,可以上供銷社買半斤喜糖和瓜子。


    “另外街道辦這邊會發一個搪瓷的臉盆、痰盂或是暖水壺作為結婚福利。


    “但這個月的暖水壺已經都發完了,隻剩下幾個臉盆和痰盂。


    “你看看你要啥。”


    圓音本來還以為是不是宋燕淮搞錯了,沒想到還真有這回事兒。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


    好像上輩子她和何崢嶸結婚後,壓根沒聽說憑結婚證能在街道辦領到東西和購買票。


    也不知道是當時街道辦的人給忙忘了呢。


    還是補發了東西,但是被何家人給昧下了。


    想不明白她也就不糾結了。


    而是將注意力轉移到街道辦這邊下發的福利物品本身。


    臉盆這玩意兒她完全可以找木匠幫忙做一個,


    木質雖然品相可能比不上搪瓷臉盆好看,但絕對防摔耐用。


    痰盂卻必須得有。


    煙袋胡同的大雜院裏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沒有廁所。


    因此晚上起夜必須得跑到外頭公廁去。


    宋燕淮是大男人當然無所謂。


    但圓音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要一個人去廁所,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所以家裏必須得添置一個痰盂。


    於是圓音直接跟錢大媽要了個痰盂。


    許是見圓音個子小小的,看著比跟她家那上初中的閨女大不了多少的樣子,卻為了就在城裏不得不匆忙嫁人。


    這大媽心中生出了幾分同情和憐愛。


    所以在給圓音開完票後,去倉庫取痰盂時,


    她竟順手從裏麵提溜出了一摞用繩子捆著的印著大花紋和雙喜字的黃瓷碗。


    然後趁人不注意,偷偷塞進了圓音的懷裏。


    “噓,這碗本來平時得是雙職工領證才有得送。


    “但我看你跟小宋兩個也怪不容易的,結婚了家裏連個替你倆張羅的大人都沒。


    “所以這幾個碗就當是送給你們當新婚賀禮了。


    “不過你拿回去可別聲張啊,不然回頭別人也跑來找我要,那我可就交不了差了!”


    真是缺什麽來什麽,這幾隻碗可算是給她解了燃眉之急了。


    沒想到這錢大媽人這麽好!


    圓音簡直驚喜不已,趕緊鞠躬致謝,並默默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裏。


    想著回頭等她的菜種好了,一定得給這位大媽多送上幾捆!


    剛拿著東西往外走呢,在門口就險些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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