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雨絲如珠簾般灑落,發出簌簌的聲響。


    林茂靜靜地倚在門邊,目光投向被夜色籠罩的影壁,其實她並不能看見,隻是剛剛合眼又被驚醒,有些不安罷了。


    林茂趕著雨絲飄落之前匆忙地趕到學校請了假,又伴著微微細雨趕回小院,心中本就難言,須臾一夢又乍然驚醒,此時自然坐不住的。


    畢竟,她這學期已經請了幾次的假,雖然之前都事出有因,可也不是沒有說閑話的,但一想到曹盛尚未歸來,她那顆懸著的心便始終無法放下,再者,林茂仔細盤算,盡管明日的活動開始時間早,可小院後院的雨棚裏停放著一輛自行車,想來明天早起趕一趕應該能夠及時趕到。


    後院廚房裏,那鍋薑湯已經煮沸了兩次,熱氣騰騰,彌漫著濃鬱的薑味,讓她打著噴嚏退出門外。


    正想著,林茂忽然站直微微探出半身側耳聽,前院的院門仿佛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心頭一動,林茂迅速抓起門邊放置的雨傘,用力撐開,然後毫不猶豫地邁步向前走去。


    起初,林茂走得還算平穩,一步、兩步……然而,隨著距離的拉近,她不知不覺間加快了腳步,最終竟變成了一路小跑。


    平日裏感覺並不漫長的道路,此刻卻仿佛變得無比遙遠,讓她恨不得立刻飛到終點。


    幸運的是,就在那漫長道路的盡頭處,一道身影突然闖入了她的視線之中。


    隻見那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速地朝著她奔來,那人一邊奮力跑著,一邊扯開嗓子高聲道“快回頭,趕緊往屋裏跑!這麽大的雨,你居然還往外跑,感冒可剛好沒幾天”,那聲音猶如洪鍾一般,穿透了層層疊疊的雨幕,清晰無誤地傳入了林茂的耳中,其中所蘊含的關切太過明顯,明顯到就要溢滿而出。


    曹盛的聲音抵達耳畔,林茂原本那顆因為未知而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瞬間像是找到了依靠一樣,一下子變得安穩起來,於是,她十分聽話的毫不猶豫轉身,邁動雙腳向著後院的方向狂奔而去,與此同時,嘴裏還不忘貼心地高聲提醒“跟緊我,後院廚房裏已經煮好了熱乎乎的薑湯,咱們先去喝上一碗驅驅寒”。


    “行!我知道了,你注意看路,千萬別滑倒”曹盛嘴上說著林茂,自己腳下的步伐卻是絲毫沒有放慢半分,緊緊地跟在了林茂的身後。


    隨著他們的跑動,一蓬蓬晶瑩剔透的水花在兩人的腳邊不斷地綻放開來,然後又轉瞬即逝地落回地麵,形成了一幅無暇顧及卻又美不勝收的風景。


    “好家夥!”伴隨著一聲驚呼,林茂率先踏入了廚房,甫一進門,一股熱氣便撲麵而來,與她從外麵帶進來的寒冷空氣猛然相撞,刹那間,激的林茂打了兩個冷顫,一個噴嚏也打的響亮。


    跺跺腳,林茂趕忙抖落掉雨傘表麵的水珠,然後將其收攏起來,放到了門口的水桶裏,放好了傘,林茂腳下生風,直奔正在燉煮薑湯的小爐灶而去。


    來到爐灶旁邊,林茂伸手惦著棉布輕輕揭開鍋蓋,隻見鍋內紅褐色的紅糖薑棗水正歡快地翻滾著,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見狀,林茂連忙從一旁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碗,動作熟練地舀起一勺又一勺,很快就了滿滿的兩碗。


    緊接著,林茂自己端起其中一碗,緊緊地捧在手心裏,感受著那份溫暖漸漸傳遞至全身,同時,將另一碗朝著剛剛還在用毛巾擦拭頭發的曹盛推了過去,並關切道“快,趕緊先捧著捂捂手,等會兒溫度稍微降下來一些,就一口氣把它喝完,要是能出一身汗那就再好不過,如果一碗不夠,就再多喝兩碗,反正我煮得足夠多”。


    聽到這話,曹盛將手中早已被他身上雨水浸濕大半的毛巾放在一旁,然後也學著林茂伸出雙手,捧起那隻裝滿熱湯的碗,碗捧在手中有些燙,曹盛微微眯起眼睛,輕輕換著手指和掌心配合把碗捧的牢牢的,感受著掌心從冰涼漸漸有了溫度。


    一時間,兩人坐在小爐灶邊一動也不動,隻是默默地沉浸在這片由爐火帶來的珍貴溫暖之中,仿佛時間已經在這一刻靜止了。


    林茂烤著爐火,不經意間瞥到了曹盛腳下踩著的那雙看起來十分單薄的布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定在了那薄薄的鞋麵上,隨著視線的聚焦,林茂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原本平靜的臉上流露出滿滿的擔憂之色,稍作遲疑後,開口道“你怎麽穿這雙鞋,如今這天氣不會覺得冷嗎?要不然我現在去幫你找一雙更厚一些的來吧” 話音未落,林茂就已經起身準備去給曹盛找雙合適的鞋子。


    然而,還未等林茂邁開一步,曹盛就連忙伸手攔住了她,並抬起一隻腳輕輕晃了晃,笑著解釋道“哎呀,別忙活了,其實你沒看清楚,這可不是我今天穿出去的鞋子,我又不傻,怎麽可能不知道冷暖呢?我出門時穿的鞋子剛剛脫在門外邊兒了,而這雙,是我之前刷洗幹淨之後放在廚房外麵晾曬的,結果忘記收進來了,沒想到今天剛好派上用場,可以先湊合著穿一下”說完,曹盛還衝林茂眨了眨眼。


    林茂輕輕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曹盛那伸到火光前的腳上,確認鞋麵確實是幹燥的才又緩緩地坐回到原來的位置,剛才放下的湯碗被她重新捧起,此時再感受它的溫度,已經沒有剛開始時那般燙手了,林茂小心翼翼地將湯碗湊近唇邊,輕輕地抿了一小口薑湯,薑湯剛一入口,便帶來一陣微微的灼熱感,但當咽下喉嚨後,那種灼熱仿佛變成了一股暖流,從唇舌一直流淌到肚腹之中,讓她感到無比舒適。


    “味兒不錯,你也趕緊喝,可以猜猜我在裏麵都加了些什麽?猜對有獎”林茂微笑著對曹盛說。


    曹盛聞言,將自己麵前的湯碗慢慢地湊到鼻端,先是仔細地嗅了嗅,然後才淺淺地喝了一小口,微微合眼,慢慢地品味著湯水在口腔中的味道,任由其逐漸彌漫開來,片刻之後,曹盛睜開眼睛,看著林茂笑著回答道“這裏麵有紅糖、老薑,嗯……幹棗應該是之前蒸過又晾幹的吧,還有桂皮的香氣,還有一點花香前院的幹菊花”。


    曹盛說完後,看向林茂,露出一個笑,在搖曳的火光映襯下,他的眉眼顯得格外生動,暖意四溢,直看得林茂心裏頭也跟著變得滾燙起來。


    林茂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了兩聲,連忙錯開與曹盛相對的目光,轉而低頭看向碗中湯水所映照出的影子,隻見那水中的倒影隨著火光的跳動而不斷閃爍搖晃,就像是一幅神秘而迷人的畫卷。


    低著頭林茂不由自主地翹起嘴角,輕聲說道“全中!作為獎勵,明天早上給你多加上一顆水煮蛋”。


    聽到這話,曹盛挑挑眉笑道“這可不行,水煮蛋寡淡無味,能不能給我換個口味?比如說香噴噴的煎蛋?要是能來個酸甜可口的糖醋荷包蛋那就更好啦”。


    林茂聽著曹盛的話,隻是歪了歪頭,淡淡地回應道“那可惜咯,家裏既沒有油,也沒有糖和醋,沒法做你想吃的那些花樣”。


    “真的假的?”曹盛顯然有些不信,他瞪大了眼睛,懷疑地看著林茂,然後作勢就要起身去廚房找調料罐查看一番。


    林茂穩穩的坐在爐灶前,笑著看他,而見此情景,曹盛忍不住開口問道“嘿,我說,你咋都不攔著我呢?”。


    林茂一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放下手中已經見底的湯碗,慢悠悠地說道“攔你幹啥?我抬手不累?再說了,就算攔了你又怎樣,事實就是事實”說完,林茂站起身來,順手拿起一旁的溫水,仔細地將碗刷洗幹淨後放回到碗櫃裏,接著拍了拍手,轉身對曹盛說“好啦,大鍋裏還有些熱水,你趕緊洗漱洗漱也早點休息吧”。


    曹盛見林茂要走道“哎,等等,說好的獎勵,那我的蛋咋辦?”。


    林茂笑了笑,撐開雨傘向門口走去,同時回頭擺了擺手,安慰道“別擔心,明早上咱們吃麵,保證給你留兩顆蛋,趕緊洗洗回屋睡覺去吧”,話落人已經邁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心想這下終於可以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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