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柴的小姑娘艱難的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神卻有些迷茫,口中道:“帶兒,你說的什麽話?”


    趙無虞腦中像是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她看了一眼自己。


    隻見自己身上穿著的衣裳早已殘破不堪,仿佛經曆過無數次激烈的戰鬥一般,到處都是撕裂和磨損的痕跡。


    那襤褸的衣衫鬆垮地掛在瘦弱的身軀上,顯得十分滑稽可笑。再看看自己的身形,竟然比眼前這個嬌小的姑娘還要矮小許多,仿佛一陣風就能將自己吹倒似的。


    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緩緩地伸出雙手,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情。那雙手哪裏還是平日裏緊握劍柄、揮灑自如的有力大手啊!


    分明就是一雙稚嫩的孩童之手,纖細而脆弱,上麵還沾滿了厚厚的泥垢,黑乎乎的一片,讓人幾乎無法看清其本來麵目。


    她艱難地低下頭,目光移向自己的雙腳。


    天哪!腳上套著的那雙鞋子簡直慘不忍睹,同樣髒得不成樣子,已經完全分辨不出原來是什麽顏色了。不僅如此,有好幾個腳趾頭都從破損的鞋洞中探出頭來,可憐兮兮地暴露在外邊。


    原本白茫茫的大霧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分外清明,飄飄揚揚的雪花兒變得更加稠密……


    帶兒,是了,這不是那個英姿勃發、瀟灑英俊、年輕有為得太子禁軍虎賁衛將軍趙無虞,這是年僅六歲的厲帶兒。


    眼前這個被柴禾壓彎了腰的孩子,應該是她八歲的姐姐,厲盼兒。


    這麽瘦瘦弱弱的姐姐,哪裏像是八歲?


    趙無虞心中忽然難過的喘不上氣,她伸出手幫著厲盼兒扶著肩上的柴,想幫著減輕姐姐身上的重量。


    厲盼兒疑惑的看著她,臉色突然變得焦急不已,問道:“你的柴呢?你怎麽空著手,讓爹知道了又要打你了!”


    說著艱難的轉過身,朝身後看去,可是白茫茫一片,什麽都沒有。


    厲盼兒低下頭,無比傷心的道:“哎,今天娘生小弟弟,你這樣空著手回去,肯定要挨揍,剛才你怎麽會在我前麵?你不是一直跟在我後麵的嗎?”


    趙無虞一愣,她也不知道啊,她剛才不是還在和許宥說話,怎麽就到了這個冰天雪地裏?


    “你們兩個賤妮子還不回家?死到哪兒去了?”


    在那無邊無際、濃得化不開的茫茫大霧之中,突然間,一陣猶如夜梟嘶鳴般尖利刺耳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傳了過來。


    這聲音仿佛能夠穿透層層迷霧,直直地刺入人的耳膜和心底。


    趙無虞不禁渾身一顫,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一般,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因為這個聲音對她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


    而且,在她年幼的時候,曾無數次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每一次,這聲音要麽是伴隨著不堪入耳的咒罵聲響起,要麽就是緊接著劈裏啪啦的打人聲響徹整個空間,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其他的情況。


    這是她的奶奶,一個尖酸刻薄、心中隻有自己的糟老婆子。


    厲盼兒臉色又變了變,拉緊趙無虞的手,道:“快走,奶奶在叫我們了。”


    兩個人相互扶持,跌跌撞撞走回家。


    她們的家,是兩間低矮的土房,外麵一圈兒原本該是圍牆的地方隻用了簡單的樹枝做了籬笆。


    厲盼兒將沉重的木柴放在廚房外麵,又利落拿了一個盆,從鍋裏舀了熱水,找了一條幹淨的帕子,帶著趙無虞進了門。


    破敗不堪的木門被推開,發出“吱呀”一聲。


    兩人不約而同聞到一股衝天的血腥氣,讓人忍不住作嘔。


    昏暗的油燈下,一個冷著臉的老婆子正在罵人。


    “我厲家供你吃供你喝,你個沒本事的賤人,又生一個丫頭片子!你個賤人,肯定是上輩子缺了大德!讓我厲家到現在都沒兒子,你個賤人!”


    那老婆子的嗓子又尖又利,就像是沒有剪的貓咪指甲劃過玻璃,讓人聽著難受的很。


    趙無虞覺得自己身邊的厲盼兒顫抖一下,端著盆子走上前去。


    “奶奶,先擦擦臉吧……”


    厲婆子轉過身一瞪眼,一巴掌扇在厲盼兒的臉上,瘦弱的厲盼兒被扇倒在地,手中端著的盆“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熱水撒了一地。


    “哎呀,你個賤妮子,浪費熱水,看我不打死你!”黑乎乎的炕上竄下來一個人影,對著倒在地上的厲盼兒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打!


    “她爸,求你了,別打了……”


    一道微弱的女聲傳來。


    趙無虞知道了。


    今天,應該就是她的四妹出生的日子,這個全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的兒子,結果仍然是女兒。


    接生婆拿了兩顆銀豆豆走了,臨走還勸了勸厲婆子。


    “厲大嫂子,這兒女的命都是天注定,不要強求,我看你家桂娘的身子也虧損的厲害,這兩年就不要再生了,好好的養養吧,你家有這幾個妮子,也是不錯的。”


    厲婆子笑著把接生婆送出門,回來就變了臉色。


    “啊呸,還命裏有數,不要強求,她自己家有兒子,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賤人!”


    厲婆子對著自己的兒媳婦桂娘從來都沒有好臉色,就在趙無虞她們進門之前,已經讓自己的兒子厲大把桂娘揍了一頓。


    桂娘今日遭遇難產,情況十分危急,好不容易將孩子生下,卻因為又是女兒而遭受這些非人的折磨。


    她麵色蒼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身下早已被鮮血染紅。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更讓人心寒的是,她不僅要承受身體上的巨大痛苦,還要忍受來自家人的精神折磨。


    桂娘那刻薄的婆婆站在一旁,嘴裏不停地罵著難聽的話語:“沒用的東西!生個孩子都這麽費勁!真是個掃把星!”這些惡言惡語像一把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桂娘的心。


    而她的丈夫更是毫不留情地對她拳腳相加,完全不顧及她此時正處於生死邊緣。


    桂娘身心俱疲,心如死灰。她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黑暗的深淵,看不到一絲希望的曙光。但就在這時,她心中突然閃過四個可愛女兒的麵容,她們天真無邪的笑容和依賴的眼神讓桂娘瞬間淚流滿麵。一想到自己如果就這樣離去,她的女兒必定也是活不成了,想到這兒,桂娘哀哀的道:“娘,當家的,給我找個大夫瞧瞧吧,等我養好了身子再生,我一定能生兒子,一定能。


    為了女兒,桂娘那顆幾乎已經死去的心又重新燃起了一絲求生的欲望。


    四歲的厲引兒蜷縮在母親身邊,伸手去給她擦眼淚,桂娘看了一眼厲引兒,哀傷的幾乎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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