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介甫離開時,跟楊氏兄弟說的是有附近的朋友需要幫助,等問題解決後,他就會回來,距離不遠,所以把自己的驢子暫留在楊家。


    可如果不騎驢子,楊氏兄弟很奇怪他能走去什麽地方,單靠兩條腿走不遠,馬介甫在這裏住下的日子裏,他們也沒聽說對方這附近還有另外的朋友。


    離開之時,馬介甫見尹氏已經完全安分,便順便把自己當晚做的事告訴了楊萬石,承認是自己讓尹氏改了性。


    他想的很好,自己這一去不知要耗多少時間,沒辦法一直觀察尹氏,將實情告訴楊萬石,是希望對方能在了解事情經過後,利用這些作為拿捏尹氏的把柄,一旦尹氏再發難,楊萬石可以以此反擊。


    可想象很美好,現實往往是骨感的,馬介甫承認自己做的事,是希望讓楊萬石知道他也有跟尹氏對抗的底氣,尹氏會害怕來取自己心腸的巨人妖怪,這說明什麽?說明尹氏會害怕,隻要楊萬石硬氣起來,是能跟對方對抗重振夫綱的。


    但馬介甫算錯了,楊萬石壓根沒有類似的想法,這些日子裏他第一次體會到被妻子服侍的生活,前後反差太大,逐漸得意忘形,甚至忘了從前尹氏的彪悍。


    所以,在馬介甫走後的某一個晚上,尹氏回想起巨人猙獰的模樣,忍不住向楊萬石訴說,楊萬石存著想討好尹氏的心思,大大方方的承認那晚的巨人妖怪都是假的。


    令自己害怕了這麽久,為此收斂脾氣、安分守己當賢妻的妖怪竟然都是假的,根本沒有會挖悍婦心腸的巨人。


    尹氏得知了真相,這下可不得了了,她先是拽著楊萬石一頓刨根問底,緊接著就是一頓暴打,楊萬石打不過,見尹氏一下子恢複了往日凶悍的脾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轉身就跑。


    想到自己當時胸口被巨人劃了無數刀,這事跟馬介甫和楊萬石都脫不了關係,馬介甫不在,但是楊萬石在,尹氏當即提著菜刀,自己被劃了多少刀,勢要在楊萬石討回來。


    見這陣勢,楊萬石自然是繼續跑,最開始還在屋裏,很快就因為尹氏的追擊跑出來,當天晚上,楊家久違的迎來雞飛狗跳,全家人不得安寧的日子。


    月無缺坐在屋頂上,看著下麵一逃一追的兩人,因這份吵鬧,周圍的屋舍紛紛亮燈,聽見動靜的楊家人開始往這裏聚集。


    尹氏提著刀,對著楊萬石破口大罵,別人攔都不敢攔,最終楊萬石逃進庭院,往院裏的假山後麵躲,弟弟楊萬鍾和其父親一同趕了過來。


    看見尹氏要拿刀砍自己兒子,楊老父親跑過去阻攔,看到衝到自己麵前,穿著新衣服過得滋潤的楊老父親,本就生氣的尹氏更是怒不可竭,也不管楊萬石往哪裏去躲,直接轉移目標砍向麵前的老人。


    “喂,喂。”


    這一下連月無缺都嚇一跳,楊老父親年事已高,真給捅上一刀子可不是開玩笑的。


    月無缺悄悄運氣,用內力護持住楊老父親的身體,於是在尹氏的胡亂揮砍之中,破爛的隻有老人身上的衣服,沒有其他傷勢。


    隻不過此時是深夜,周圍的燈也是仆人在慌忙之中點起來的,根本看不清實情。而隻看楊老父親身上破爛的衣服,視覺上倒是頗為淒慘。


    此時楊萬石還在抱頭鼠竄,丫鬟仆人們看尹氏瘋狂的模樣不敢上前,隻有楊萬鍾,相較於性格軟弱,不敢反抗的哥哥,他還保留了幾分血性,見自己父親被尹氏如此對待,他終於是忍無可忍,舉起地上的石塊,往尹氏的方向扔去。


    楊萬鍾也是被氣狠了,他想阻止尹氏,但對方手裏有刀,且舉止癲狂,冒然上前不可取,正好他們在假山旁邊,有不少用來造景的小石塊,他扔過去時,是憑著心裏那股怒火,沒有瞄準。


    但好巧不巧的,石塊砸向尹氏腦袋,“咚”的一聲,尹氏倒在地上,沒一會兒,腦袋的位置開始流血,在地上逐漸形成一個血泊。


    楊老父親是得救了,但尹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在昏暗的光照下一動不動,也無人敢上前查看,隻遠遠看著,地上的尹氏像是死了。


    “有血性,準頭不錯,就是全員的眼神欠佳。”


    月無缺的眼力好,能看出尹氏沒死,隻是短暫的昏迷,但底下的人不知道,都以為尹氏被楊萬鍾扔的那塊石頭砸死了。


    鬧劇即將進入尾聲,月無缺從屋頂上站起來,最關鍵的部分馬上要來了,他需要看準時機救人。


    楊萬兄弟這邊,楊萬鍾眼看自己鬧出人命,他作為弟弟,卻失手殺了自己的嫂子,尹氏再如何囂張彪悍,但始終沒鬧出過人命,鬧的再厲害,最後也隻能歸結為楊家人自家的家事。


    但今晚不同,他把尹氏殺了,鬧出了人命,性質不同,無法按尋常家事來定,這是場人命官司。


    想要平息此事,隻有……


    “砰!”


    在楊家人因為突然的變故來不及反應時,楊萬鍾麵向楊萬石和楊老父親跪下,拜了三拜,隨即開口。


    “今日失手殺人,是我失了分寸,事已至此,隻有我死了,哥哥和父親才能活,勞煩你們照顧好我的妻兒,我也算是死而無憾!”


    “萬鍾!”


    話音剛落,楊萬鍾立刻起身,衝向院子裏的水井,他的動作太快,誰都沒能攔住,就這麽消失在幽深的井口。


    楊萬鍾說的很對,人是他殺的,隻要他這個“凶手”死了,雙方兩清,這事就能揭過去,不用再因為什麽人命官司把楊家推入另一個火坑。


    但實際上,尹氏並沒有死,她隻是被石塊給砸的昏迷過去,楊萬鍾投井後沒一會兒,她就醒了過來,在楊家人的悲痛聲中坐起身。


    昏迷之前,她看到楊萬鍾往自己這邊扔石頭,然後下一秒自己就失去意識,具體發生了什麽,仔細想想就知道。


    按照她的脾氣,醒來肯定是要找楊萬鍾算賬的。但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楊萬鍾死了,尹氏的氣也跟著消了,今晚,楊家這場鬧劇總算結束……


    當然沒有結束,月無缺可是就在他們頭頂全程觀看呢,怎麽可能讓楊萬鍾就這麽死了?見到父親被打會憤怒反擊,發現自己闖禍勇敢站出來承擔,在月無缺看來,楊萬鍾比楊萬石更像個正常人,要是因為這個投井了就太可惜了。


    再說了,尹氏壓根就沒死,所以楊萬鍾也不用這麽著急的自殺。


    等楊萬鍾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荒郊野嶺之中,天上月亮高懸,但是在意識消失之前,他記得自己跳進了井裏,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莫非,這裏就是陰間?


    “很遺憾,你還沒到去陰間的時候。”


    “誰?”


    聽見有陌生的聲音,楊萬鍾一個激靈爬起來,月無缺撈他撈的夠快,楊萬鍾的身體沒受到一點跳井的傷害,連衣角都沒濕。


    等站起來,楊萬鍾才發現自己身後還有個人,白色為底,有黃銅色花紋的複雜衣袍,肩臂處有毛邊裝飾,奇特的淺金色頭發,頭上有很誇張的發飾,手裏還有一個造型同樣複雜的煙鬥。


    今晚的月光不是很亮,周圍也沒有燭火,月無缺站的距離也不是很近,按理來說,楊萬鍾是看不清對麵站著人的。


    但是月無缺就好像自帶光源一樣,楊萬鍾不但看見了,還看的非常清楚,清楚到他覺得自己眼花了或者還在做夢。


    如果不是做夢,他為什麽會看到一個從頭到腳,乃至頭發絲都極為特別的人站在那裏?他果然還是死了,眼前這個不是妖怪就是神仙。


    死了才對,他可是直接投井自殺的,這樣他的父兄才能平安無事,聽說人死後會遇上幻境,眼前這人可能就是幻境裏的使者呢。


    既然不是人,那形貌上和人不一樣也正常。


    “……”


    看出楊萬鍾心中所想,月無缺一時無言,明明在這人剛醒的時候,自己就說過他還沒死,結果這家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全當做耳旁風了。


    他收回之前誇獎楊萬鍾的話,這人智商也不怎麽高,跟楊萬石不愧是兩兄弟。


    ……


    “就是這裏了。”


    馬介甫和莫尋蹤站在一處屋舍前,那用巫術拐人的家夥實在是個軟骨頭,都不需要費功夫審,打了他十幾大板,這人的嘴就跟倒豆子似的全交代了。


    他不是白蓮教的人,隻是從前跟民間巫師學過幾招,從前幹的活計,一直是利用造畜巫術拐人,因為普通人很難將牲畜和失蹤的人聯係在一起,他幹這行很少失手。


    等牽著牛羊離開後,他會再把人變回來,將其賣出去,因為擁有奇特的巫術,他甚至可以接指定訂單,就是別人說要哪個人,他就把那人變成牲畜牽走,人失蹤的天衣無縫,其家人也找不到。


    一般來說,這項手段主要是為了方便轉移活人,抓人離開要偷偷摸摸,但牽著幾隻羊離開,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大門,從一群人眼前走過,也不會有人懷疑你是拐子。


    所以大部分時間,這些用巫術變成的牲畜最後還是會變回人,但這次不一樣,有個非常有錢的人找過,對方的要求是,什麽樣的人都可以,但必須是不解開巫術,用牲畜的模樣交貨。


    這要求屬實是有點怪了,不解開巫術的話,那些人就隻能維持牲畜的模樣,行動上還會比真的牲畜更僵硬一點,而且還不能給他們喝水,也沒有特殊效用,那個樣子就是純受罪。


    雖然要求怪了些,但對麵給的實在太多了,而且他都幹這一行了,良心什麽的早丟了,對麵願意出錢,他自然願意出力。


    因為對人和數量沒有要求,隻說按照最後的交貨量給錢,這人就想著能賺多賺,一口氣抓了五個成年人,也就是最開始牽來的五頭驢。


    然後,他又覺得不夠,又去抓了五個小孩,小孩能用糖塊引誘,比成年人好抓,因此速度也快。


    要求是人變的牲畜,還不能把人變回去,這要求越想越不對勁,遭畜巫術變成的牲畜又沒法幹活,如果一直那麽放著不管,最後被硬生生渴死的可能性很大,以性價比來說,還不如買點真牲畜養著。


    誰會提這種鬼要求?莫尋蹤感覺對方在驢他們,但經過審查,城裏的確有那麽一個符合描述的有錢人。


    能找到會造畜巫術的人談生意,說明對麵也不是什麽普通老百姓,今天官府能抓到一個,是因為有馬介甫莫尋蹤的奇人異事,還有主動報官的掌櫃夥計。


    沒有別人提前告發,官兵很難先發製人,馬介甫總感覺裏麵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打算先去那所謂的“交易地點”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莫尋蹤與之同行,因為用巫術拐人的不是白蓮教的人,而且對方已經被抓,線索斷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聽說了莫尋蹤比自己早來幾天,但是毫無進展,馬介甫對此有些疑惑,莫尋蹤看起來是急躁了些,但武力值是絕對夠的,為何追查白蓮教一點進展都沒有?


    就算自己找不到,不是還可以問嗎?


    “既然是無辜的精怪遭殃,為何不從精怪身上查探?”


    比如馬介甫自己,他就是被小妖怪求助過來的,白蓮教的人到處抓捕小妖怪,直接問幸存的受害者不應該更快嗎?


    “我試過了。”


    這個方法,莫尋蹤當然試過。


    “但是那些小妖怪見了我就跑,搞得我莫名其妙,根本沒機會問。”


    馬介甫看看莫尋蹤,再看看他背後那柄搶眼的長劍,差點忘了,這人是個道士,妖怪們確實會躲著他。


    兩人沒想著按規矩敲門,對麵想買人變的牲畜,怎麽想都不可能是好人,所以他們直接翻牆,以兩人的身手,在屋頂上飛簷走壁不會被發現。


    這一翻牆,還真讓他們翻出東西了,本該在這裏的“買家”沒見到,倒是見到幾個白蓮教教徒。


    看見院子中,幾個人身上代表白蓮教教徒的衣物,屋頂上的馬介甫和莫尋蹤對視一眼,雖然用造畜巫術的人不是白蓮教的,但對方的買家,好像是白蓮教的啊。


    於是,兩人從另一個方向,找到了藏在城裏的白蓮教,真是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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