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看似人數眾多,卻十分古怪,隻一味追趕,且控製著馬的奔跑速度,像是在追著他們一行人玩鬧。


    因從衣著上,桑榆並不能分辨出這些人究竟是三衛人馬,還是那些參與暴動的武將,不得已隻要帶著人縱馬跑進一片胡楊林,一直追追繞繞,隻跑得那些人生出無趣相互招呼著調轉馬頭回去為止。


    桑榆正要鬆口氣,然下一刻,那群人突然又重新跑了回來,一言不發,隻揚刀向著他們砍來。


    暗衛縱馬上前,將桑榆擋在身後,高揚馬蹄,幾聲刀刃相錯的聲音過後,便是此起彼伏的慘叫。桑榆護著懷中的小郎君,又回頭去看桑梓的那四個孩子,見他們眼下隻是臉色慘白,並未出事,這才放下心來:“若是不能問出是誰要他們來的,斬。”


    其實,即便桑榆不說,他們也會留下幾個活口,其餘亂動者全部斬殺。


    於是不多會兒,慘叫聲漸次落下,到最後隻留了一個活口,卻死咬著不肯說。桑榆眯了眯眼:“殺了吧。時間拖不得了,再不回去,怕是他們都要擔心了。”


    暗衛點頭,揚手就要一刀揮下,那人終究還是怕死,嚇得尿了褲子,哭喊求饒:“我們……我們是孫宰相的人……”


    他沒說完話,桑榆的臉色已經變了,她看了看周圍麵無表情的人馬,笑道:“你可知我們是什麽人?”


    “不……不知道……孫宰相隻說諸衛將軍該死,虞……虞家人……”


    “我們便是孫宰相府的人。”不等他說完話,暗衛沉聲道。


    那人愣了愣,見刀再度揚起,終於還是說了實話:“是常公!常公說,虞家這枚棋子該棄了!不管是誰,虞家死得越多越好!”


    胡楊林中頓時一片沉默。


    而後,終於出聲。


    “殺了。”


    從新皇一紙詔書任命虞安為諸衛將軍起,他就已經成了注定要被常公舍棄的一枚廢子。裴家希望他能穩紮穩打地在朝野中樹立起自己的名望,宋家的急功近利無疑成了催促他上斷頭台的利器。


    而現在,就是要將這個廢子斬草除根的時候。


    當他們回到閑情莊的時候,才剛下馬,幾個孩子就被先行一步送回莊裏的桑梓跑上前一把抱住。


    桑梓雙眼發紅,害怕極了!


    萬一孩子們真的出事了怎麽辦,奉元城裏現在這麽亂,幾個打小沒受過挫的孩子要是真在城裏丟了,磕著碰著還算小的,若是命……她不敢再想,抱著四個孩子的手一直忍不住在發抖。


    孩子如今就是她的命,如果孩子們出事了,她這條命不要也罷!


    桑榆將手中馬鞭交給一旁的陳伯,見袁氏抱過孩子,左右卻還沒見著秦氏他們,微微蹙眉:“人……還沒回來?”


    她話音才落,閑情莊外忽的又傳來馬蹄噠噠聲。門內眾人頓時警覺起來。


    “咚咚咚”。有人大力地敲門。


    陳伯上前兩步,隔著門,問道:“誰啊?”


    “是陳伯嗎,快開門!我是虞閎!”聲音有些急,還帶著一時難以平複的粗喘,依稀還能聽見有上了年紀的婦人的說話聲。


    “是大郎!”


    一聽到喊話聲,袁氏臉上頓時亮了,匆匆快走幾步,說著就要去開門。桑榆上前將人拉住,幾個暗衛馬上摸著腰側的刀劍,屏息盯著陳伯一步一步走到門前,身後將門閂取下,而後“吱呀”一聲打開大門。


    門外,果真站著虞大郎,此刻他仍舊舉著手做敲門狀,頭上都是汗,在他身後虞伯欽和秦氏互相攙扶著,也是一身狼狽。


    桑榆趕緊讓侍娘婆子將二老扶進門來,而後絲毫不敢懈怠地命人加強巡防。等一些布置妥當,她這才往客房那兒走去。


    眾人已經洗漱罷,全都聚在秦氏屋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聽說十二郎還在城中,且似乎受了傷,秦氏身子一僵,頓時慌了,抓著虞伯欽的手哭道:“這是做的什麽孽呀!好端端的,他湊這個熱鬧做什麽,現在受了傷,也不知道城裏那麽亂安不安全!”


    告訴秦氏十二郎受傷的是桑梓的長女,此刻看到秦氏嚎啕,顯然有些嚇壞了,縮了縮,偎在桑梓身側,緊緊抓著她的衣服。


    虞伯欽拍了拍秦氏的手道:“他主意大,越說他越不肯聽。現在好了,自食惡果。”話雖如此,可到底那也是他的骨血,再不滿,心裏頭還是疼著的,隻是如今虞家突遭大難,又有什麽能耐去把人撈回來。


    桑榆進屋,就見屋裏氣氛壓抑,所有人臉上都是愁雲滿麵。袁氏見她來了,忙湊近道:“二娘,你既能在事發之時帶人入城救了大家,是不是也能救救十二郎?”


    桑榆站定,看了看屋內所有人,心底微微歎息,搖頭道:“我若是救得了他,方才就會將他一並出城來。隻是,他如今是聖上親封的諸衛將軍,即便人出來了,鎮壓失利,引得暴動失控一罪,也已經如烙印,敲在了他的背上。此刻逃離,就是殺頭之罪。”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一時間都不敢再說救人的事。


    秦氏眼淚直接掉下來,廖氏在一旁看著心裏難受,忙扶著她的肩膀,低聲勸慰。半晌,秦氏這才答應了一聲:“這都是什麽事……國不國,家不家的……”


    其實袁氏有很多話想問桑榆,問她為什麽會突然回奉元城,為什麽桑梓會早有準備,又為什麽她身邊會有什麽多身手了得的高手……可現下的情況,袁氏清楚,並不是最好的解釋時候,因為這一場暴動,已經將虞家的一切折磨得所剩無幾。運氣好,他們才躲過了一劫,避入這個山莊,往後的事,還不好說,興許……興許那些人就要闖進皇宮行那大逆不道之事了。


    為給虞家人壓驚,桑榆吩咐陳伯悄悄置辦了幾桌酒水。因為逃得匆忙,虞家很多東西很多人都沒能帶出來跟出來,現下他們圍在桌旁,看著滿桌菜肴,不知為何,心底全都酸酸的。


    六郎和桑榆的婚事,完全是先斬後奏。等到書信從大都寄回奉元城時,二人大抵已經成事。秦氏本來還想罵一句無媒成婚,還是袁氏從旁提醒了老聖上那道聖旨的事,這才想起連罵的理由都沒有,等到現在重新見到桑榆,秦氏心底除了歎息,已經再沒別的想法了。


    她打從心底不喜歡這個小娘子多年,可到最後,卻還是賴著她得了救。想起先前在左宰相府,暴動發生時,所有人都亂成一團,更有一群穿著甲胄的武將,舉著明晃晃的刀刃向靈堂內的常家人撲去。如果沒有受命去救他們的人及時出現,說不定,那些刀刃就會轉而衝著自己的麵門而來。


    一場慌亂之後,秦氏像是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從前那些跋扈的模樣,一時再難見到。


    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這一桌桌的菜上。桑榆不語,隻吩咐棠梨煮了寧神茶,待他們吃完飯,再依次端上來。


    “二娘。”自孩子平安無事後,便一直不願讓四個小的離開自己視線的桑梓,終於朝著桑榆開了口,“事情已到如今地步,你們……打算何時動手?”


    空氣在瞬間凝滯。


    如果說,一開始袁氏不敢問那些問題,是知道時機不對,以桑榆的性子興許不會願意說出來。可這會兒,桑梓的話裏意思分明,是早已得知會有如今之事。袁氏有些後怕,連忙追問:“二娘,你究竟瞞了我們什麽事?”


    “二娘……”秦氏也有些懵了,張大嘴巴,愣在那裏。


    桑榆其實並不願意將太多的事情告訴虞家人。畢竟,在他們來說,新皇再怎麽不像話,那也是先皇寫了詔書的,是天命所歸,試圖推翻新皇另立他人,那是謀反。


    可桑榆也知,謀反一事,是要連坐的罪名。虞家人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


    “新皇無道,成王願推九殿下為帝。”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果真是謀反!


    “新皇無道……”秦氏極力不願去想十二郎,可卻抑製不住的擔心起來,“如果六郎是站在九殿下那邊,那豈不是和十二郎對……對立了?”


    “六哥曾經勸過十二郎很多回。”桑榆知道秦氏在想什麽,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正色道,“如果十二郎此番能無事,等到殿下登基後,六哥會想辦法保十二郎一條命。”


    虞伯欽一直不語,此刻聽桑榆提及能保虞安一條命,終於沉聲道:“隻要人還在就好,做不做官其實沒什麽大意思。”他頓了頓,拍著妻子的肩頭,認真道,“虞家本就是做手藝人起家的,也是吃過苦的人,還不至於沒人當官,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桑榆頷首。


    在從大都回奉元城的路上,桑榆心頭一直掛著事情,除了掛念遠在北地陪著九皇子拚命的虞聞,她還掛心虞家日後的生活。


    最害怕的,是經此一事之後,虞家從雲端跌落塵埃,至此一蹶不振。六哥是擺明了不會讓他們借助自己的身份在奉元城中倨傲的人。尤其在十二郎的官位不保,虞家鋪子也受損的情況下,她是真的害怕虞家會就此敗了,到那時,即便六哥不願回到奉元城,也會不得已被他們牽絆住,時時刻刻要撐起這個家。


    而聽了虞伯欽此話,桑榆心底其實舒了一口氣。


    “六郎什麽時候會回來?”


    見屋裏人都不說話,虞大郎這才出聲詢問。


    桑榆想了想道:“應該就這幾日了。”


    作者有話要說:_(:3∠)_存稿四萬,還沒想要書名我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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