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現在才回來?


    桑榆不知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興許是因為虞家的生活令她下意識的抵觸,所以才會在看到家書的時候,心生遲疑,並沒有立即就趕回來。


    也可能,是因為家書上是阿姊的意思是盼著她回城過年。可看到信的時候,已經到了正月,所以……


    然而無論如何,桑榆心裏都清楚,即便她當真按時收到了家書,也快馬加鞭趕在姐夫病逝前回到奉元城,她也不一定能對姐夫的病妙手回春。


    這一點,她以為,阿姊的心裏也是明白的。


    身後的白布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她的聲音裏也透著淡淡的失望。


    靈堂內叮的一聲,是誦經的大師敲了鈴。


    “你來晚了。”桑梓低笑。


    “你為什麽來晚了?”她笑得眼角濕潤,淚珠順著臉頰滾落,“我盼著你能早些回來,他們都說沒救了,我以為你能救他的!你現在回來又是要做什麽?哈……回來看我是怎麽自作自受的嗎?”


    明明前一刻,她還笑著說死了也好,這一刻,眼淚卻再也止不住,啪啪地往下落。


    桑榆歎息,直接道:“阿姊,我救不了他的。”


    桑梓微微一震,抬眼正對上桑榆若有深意的眼睛:“姐夫這些年,若是能節製一些,怕還能多活上幾年,說不定,還能看著二娘三娘出嫁,看著四郎及冠。阿姊既然已經做了那樣的選擇,為什麽事到如今,反倒有了執念?”


    仿佛一盆冰水,從頭到腳將桑梓澆了個徹底,她猛然揚起手臂,脫口:“住嘴!”


    那一巴掌打下來,桑榆猝不及防。


    雖避開了大半,臉頰上卻還是被桑梓的指甲剮出了一道口子。


    她捂著臉,擰起眉頭。


    桑梓看著她,一時間,腦海裏一片空白,好久,才喃喃地走上前,一把將她摟進懷裏:“二娘!你別生氣,別生阿姊的氣!”


    她的精神狀態已有些不大對勁的地方,卻又能正常與人溝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桑榆微微歎氣,心知她到底還是不願那個一直沒真心相待過她的男人就這樣沒了的。


    “阿姊。”


    桑梓不語,桑榆繼續道:“阿姊,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今後,你要如何?”


    這些年,包括從前在南灣村的時候,桑榆也曾經和一些年輕守寡的婦人有過接觸。


    那些年輕的寡婦,最理想的境況是能留在夫家教養子女,與公婆和夫君的兄弟們一起度日,依舊依賴著這個家庭生活,直到兒子成年可以打理夫君應得的那份財產後才分家離開。


    然而更多的寡婦,則是回到娘家,過著門庭冷落的生活。


    談家沒有娘家,如果硬要稱之為娘家的話,如今也隻剩下南灣村的談家族人們。


    如果秦氏不願桑梓留下,她便得回南灣村去。


    再退一步說,因了這具身體與她的血緣關係,如果桑梓離開虞家投奔桑榆,她也得收留了她們,直到她改嫁或是過世。


    桑梓顯然沒想到桑榆會開門見山地說那樣的話,更沒想到她竟然會詢問自己日後要如何。


    她愣了愣,長久之後,終究低下了頭,似笑非笑道:“隻要他們不趕我走,我就會留下,四個孩子需要阿娘,我不放心讓他們跟著別人。”


    她說的不放心,無外乎指的是秦氏。


    桑榆聽她如此說,已明白了幾分,便不再多言,隻吩咐替代阿琉服侍她的侍娘要記得給她進補,省得頭七還沒到,就累得垮了。


    而後,又獨自一人回了院子。


    桑榆沒想到虞闐的死,會對桑梓造成這麽大的影響。畢竟,他二人當了差不多九年的怨侶,一個冷眼相對寵妾滅妻,一個求而不得心生怨念。


    可真當有一方從此不在了的時候,剩下的那一個,竟也生出了痛苦。


    想起之前桑梓的狀態,桑榆心想,等天明的時候,她得去請師公上門來確認一下桑梓神誌上是不是真出了什麽問題。


    她頹然地坐在床邊,麵前的燭光搖搖曳曳,心底微歎。


    她現在很想趕快回大都,這裏的一切都太過壓抑了。


    第三天城門關閉前,連夜快馬加鞭的虞聞已趕到了奉元城。


    城中剛下了一場大雪,沿街的屋簷上積著厚厚的一層,還有人正在清掃自家門前的積雪。阿祁趕著馬車進城,踏著雪就衝過了長街,噠噠地往虞家趕。


    “郎君!”馬車才停下,看著門楣上的白布,阿祁臉色一變,“快看!”


    虞聞彎腰,從車廂裏走出來,應聲抬頭,看到了門楣上的白布和兩旁寫著大大奠字的白紙燈籠,臉色同時也變了。


    “來遲了嗎?”他皺眉下車。門房見是六郎回來,忙往回跑通報。


    虞聞幾步超過他們,撩開靈前的被風吹得胡亂飛揚的簾幕,入眼是靈台上青底白字的牌位,上頭寫著二哥的名諱,靈台下跪著一身素縞的未亡人。


    香火盆青煙繚繞,他看見二哥的三個女兒,也跪在一旁,四郎太小,被奶娘抱著哄著,所有人的眼眶都紅紅的,眼底的陰影十分明顯。


    “六郎回來了。”


    虞聞回神,轉身看向秦氏:“伯母。”


    秦氏哭了幾日,如今已經顯得乏力,見人來了,象征性地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命人遞了香。


    虞聞接了香,向著牌位拜了拜。丁姨娘跪在一邊,見是六郎,突然就嗚嗚大哭起來,若是讓外人瞧見了,還以為這一位和沒了的虞二郎十分情深意切。


    虞聞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言。丁姨娘見沒她設想中的反應,忙又要幹嚎,卻被秦氏身邊的婆子上前一把捂住嘴,連拖帶拉地架起往堂外走。


    “既然給你二哥上過香了,就去看看你阿娘吧。”秦氏抹了把眼淚,“過年沒回來,你阿娘挺想念你的。這人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了,攔也攔不住……”


    從前麵的靈堂到廖氏的小佛堂,這並不短的一段路上,來來往往的侍娘仆從看到久未歸家的六郎,紛紛站定行禮。再往前一點,虞聞看到了從落雲院裏走出來的虞安。


    “六哥!”虞安下意識地看了眼身邊的宋凝脂,有些尷尬地驚呼。


    虞聞看了眼他:“十二郎。”他看了眼宋凝脂,眼神波瀾不驚,絲毫不像是在看曾經與他有過婚約的人,“聽說你近日升職,恭喜你了。”


    虞安摸摸頭,有些不大好意思聽到自己最敬佩的六哥誇獎自己:“是我運氣好……”


    宋凝脂似乎很不滿意他用這樣謙卑的語氣說話,眼睛一橫,伸手扭了把虞安的腰,張嘴想要說話。不想,虞聞卻似乎對她絲毫的念想都沒有,直接幾步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二娘!”


    宋凝脂回頭。


    路的那邊,幾天前才回來的談桑榆,正聞聲停下腳步回頭看來。


    看著路那頭白衣勝雪的少女,宋凝脂隻覺得一口悶氣壓在心頭,鬱鬱不得誌。


    從這個人拜入柳娘子門下起,奉元城中世家女子們賞花看舞,詩詞唱和的閑適生活,仿佛就和她完全無關。


    她學詩詞歌賦,更學醫理藥理。


    到了眼下,這個人更是恣意地長成了一朵嬌豔的月季。


    憑什麽她就得委屈自己嫁人為妾,而這人卻得了老皇帝的聖旨嫁娶自由?


    憑什麽她所傾慕的男人一心隻想著退親,卻願意親近這人?


    憑什麽?


    宋凝脂很想這個時候衝上去,狠狠地扇桑榆一巴掌。可身邊的男人一心戀慕的,正是自己溫柔賢淑的模樣……她如今要抓著這個男人,又怎麽舍得為了眼前恩怨,毀了之前的所有努力。


    她咬咬唇,靠著虞安喘道:“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好動……”


    兩天前,宋凝脂被診出懷了身孕,和琅軒院那幾個妾完全不同的是,她一被確診,秦氏的臉色就好看了起來,立馬招呼著落雲院的下人好生服侍,又特地叮囑裴氏作為主母,一定要照顧好懷了身孕的妾室。


    裴宋兩家,本就因二女嫁一夫的事生了間隙,如此,裴氏更是對宋凝脂沒了好臉色。宋凝脂也不怕她,當即纏著虞安。


    男人貪戀她的容貌和溫柔,於是乎,便形影不離,生怕別人把她磕了碰了。


    虞安一聽她這麽說,靈堂也顧不得去了,立馬扶著她往回走。


    完全聽清楚宋凝脂和十二郎說話內容的桑榆表示,從來不知道才診出身孕不過三個月的肚子,竟然會有胎動……


    不過比起宋凝脂,眼前的事,更加重要。


    “我不知道姐夫病重,不然收到阿姊的家書的時候,我就該回來的……”桑榆到底忍不住,還是在虞聞麵前歎了氣。


    這幾天因為桑梓的情緒不太多,擔心她壓抑得太厲害在靈堂前失控,桑榆哪裏都不敢去。四個孩子似乎是知道姑姑能護著他們,不讓阿娘失控時傷了人,對她也是親近得很。


    她讓五味拿著信去了崇賢坊柳宅,不多會兒,柳娘子和單一清就登門拜訪了。順帶著給桑梓號了脈,隻說打擊過大,有些混亂,神誌問題卻是不大的。


    如此,桑榆才稍稍放了心。


    “六哥又是什麽時候得信趕回來的?”


    見桑榆如此問,虞聞也不由地苦笑。


    他得到大哥的家書的時候,桑榆已經離開大都兩日。大哥的信,言簡意賅,說是二哥舊病複發,恐怕時日無多。他並沒多猶豫,同胡主簿表明實情後,帶著阿祁直接就駕了馬車往奉元城趕。


    一路快馬加鞭,風餐露宿,這才緊趕著回到虞家。


    “娘子。”


    二人正說話,棠梨抱著氅子急匆匆趕了過來:“娘子,天色暗了,罩上這個吧。”


    桑榆頷首,又見虞聞風塵仆仆的模樣,回身吩咐道:“去讓廚房做些吃的,就說六郎回來了,還沒吃過東西。”虞聞微怔,又聽她道,“順便去請三叔母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依舊麽麽噠,負分什麽的壞情緒都退散了吧退散~又到醫院報道的日子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草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奶油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奶油餡並收藏春草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