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撚紅一關就是幾天。


    這日夜半醒來,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桑榆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半晌仍舊是怎麽也睡不著,隻得坐起身來。


    入秋了,夜裏漸漸發涼,桑榆就再沒讓阿芍睡在腳踏上隨時伺候自己。她坐在床上發了一小會兒的呆,然後起床,掀開垂簾走到外室。阿芍在外頭的小榻上睡得有些迷糊。


    桑榆披上衣裳,推開門走了出去。院中靜寂無聲的,連個鳥叫都沒有。


    在屋簷下呆站了一會兒,桑榆轉身回屋。阿芍已經聽見動靜,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借著月光,瞧見走進走出的是桑榆,她打了個哈欠,問道:“娘子,怎麽醒了?”


    “睡不著。”桑榆抿了抿唇。


    “外頭下雨了,有些涼,娘子早些睡了吧。”


    桑榆頷首。回到床上,阿芍又顛顛地蹭到床邊,一屁股坐在叫他上,湊近道:“娘子還想著容夫人的事?”


    桑榆苦笑了下:“有些吧。到底是我自負了,要是沒給那幾個方子,說不準事情不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借著透過窗子隱隱綽綽照進屋子裏的月光,阿芍看她眼下陰影,有些心疼:“娘子呐,你這幾日都沒好好睡過,眼睛底下都青了。”


    桑榆摸摸眼睛:“嗯。過幾日,宮裏又該來人了,給貴人們的香粉胭脂都還沒準備好。”


    “娘子就先別忙著做那些香粉胭脂了。”阿芍手上不停,又是給倒茶,又是好生安撫,“娘子每回都備了好些送去,宮裏一時半會兒也不缺了這些用的。”


    桑榆微微點頭。也是,照著虞聞的說法,朝中早些日子既然出了事,那估摸著一時半會兒後宮裏的貴人們也分不出多少精力來打扮自己。


    寅時末,縣衙內宅裏的下人們開始起床忙碌起來。


    不多會兒,天色大亮,天邊泛著金光,太陽一點一點地從山坳裏露出頭來。


    早膳是廚房起早就熬好的素粥,上麵還有一層粥油,搭配上當地特色的筍幹和蘿卜幹,顯得略微簡單了一些。


    管廚房的胖婦人隨夫姓葉,平日裏底下人都喊她葉家嬸子。章婆子服侍虞聞用膳,掃了眼桌麵上的早膳,有些過意不去:“阿郎,葉家的說廚房裏的東西備得少了一些,這做了夜裏的,第二天的早膳就有些準備不及……”


    虞聞搖搖頭:“無妨,簡單吃一些夠了。”


    章婆子長籲一口氣。


    那葉家的也不知怎麽想的,好端端的竟說大都物價高,支的錢不夠使,想來是離了奉元城,覺得頭上沒人壓著了,就想貪點錢,回頭定然要好好說說她。


    虞家這些年日子愈發地好過起來,就連早膳有時候都是豐盛的一大桌子。廚房從起早就開始忙碌,端上桌的東西,從棗泥糕、山藥糕各種糕點,到肉饅頭、白麵饅頭各種餛飩餃子麵食,仔細數起來,竟也能達到十數種。


    可到了大都,接連幾日早膳,廚房端上來的都是素粥加小菜,實在有些拿不出手了。


    “阿郎要是覺得這粥不頂飽,我這就讓廚房再給烙點餅,等下送前頭去。”


    虞聞眼睛都沒抬,喝了口粥。


    前頭縣衙裏有太多的事要處理,後宅中的事情他一時也分不出神來管,臨走前囑咐章婆子看顧些,便帶著人往縣衙去了。


    章婆子得了權,自然是對後宅的事更加上心了幾分,找了負責廚房采買的人,吩咐一定要買新鮮的蔬菜魚肉,又叮囑說一定要備好了第二日的早膳,別再往上擺什麽素粥了。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葉家的幾眼。


    新老縣令的交接,說來簡單,可交付到虞聞手上的事,卻都不是那麽容易可以解決的。衙門六房將手上的簿子呈上時,虞聞擰了擰眉頭。


    這大都的縣令,的確不是個肥差。[.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可再不肥的差事,擠一擠,總還是能從指縫裏擠出點殘渣來的。


    那些錢糧、賦稅、戶籍、墾田、農桑等等事宜,真想往裏頭搜刮銀錢,辦法總是有的。


    於是留下的這些爛攤子裏,有很大一筆就是這錢糧的問題。


    差人仔細清點了庫存,又命人查了糧倉內的餘糧,這缺口雖不大,說出去卻也是存了問題的。可原先那縣令,交接完就趕緊走了,沒留下隻字片語。


    “照今年的形勢來看,交夠賦稅之後,多出的部分還是能補上這缺口的,隻要這接下來的天氣別起什麽大的變化就好。”


    “無論能否補上,這事都做的不對。”虞聞擰眉。


    底下人麵麵相覷,有膽大的咳嗽兩聲,掬手道:“虞縣令說的是,隻是法外還需開恩,畢竟這事也沒鬧大,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這話擺在這兒,便是說若他緊抓著不放,便是得理不饒人了?


    虞聞笑笑,眼神倒是冷了:“若是真能補上倒也作罷,倘若不能,本官怕將實情稟告聖上。日後,若被本官再發現你們私下做了這些事,一切,按大邯律法處置!”


    他說罷,一甩衣袖,轉身就走。


    留下的那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上掛著譏諷。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火還沒燒呢,倒是想著先立官威了!”


    “不過是個被貶官的,要不是這樣,他一個聖上麵前的紅人,會來這裏當縣令不成!”


    “哈哈哈,好了,不管他,喝酒去!”


    “走走走,喝酒去!什麽新縣令,什麽按大邯律法處置,說白了,塞點錢,還有誰敢拿我們開刀!”


    他們幾人說得暢快,好似高高在上,絲毫不將人放在眼裏。卻不知,虞聞並未走遠,臉色漠然地就站在門外。那些話,一句一句全進了他的耳裏。


    “郎君……”阿祁壓低了聲音,輕輕出聲。


    “找幾個靠得住的私下查查。”虞聞握了握拳,“現在不追究,不代表就讓這群人放任自由。”


    “是。”


    那幾人還在說笑,言語間的囂張絲毫不見遮掩。


    一撚紅門前的招子又重新掛了出來,才半天,就已經有不少夫人娘子坐著馬車上門,又興高采烈地捧著胭脂香粉從院子裏出來。


    五味拿著掃帚打掃門前的一畝三分地,時不時抬起頭往路上張望。


    阿芍從外頭回來,瞧見他突然睜大了的眼睛,嗤笑道:“眼珠子瞪這麽大,小心掉出來!”


    “好姐姐,我聞著香味了!可是街頭瓏新齋的桂花糕?”說著,五味舔了舔嘴唇,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阿芍手裏的一提紙包。


    “就你長了狗鼻子,光聞就知道是瓏新齋的桂花糕。”阿芍笑,壞心眼地捏了捏他的臉頰,“今個兒是你的生辰,娘子曉得你最愛吃這個了,特地吩咐我給你帶了一包,回頭慢慢吃,夜裏上了榻就別偷吃了,小心牙疼。”


    五味笑著應了,趕緊把掃帚往旁邊一擱,接過桂花糕急匆匆就跑回房。


    阿芍失笑,拿過掃帚就要把地上最後一點東西給掃了,身後忽地聽到由遠及近的馬蹄聲,轉首就看見一個年輕郎君縱馬而來。


    至門前,勒馬,馬蹄兜轉,而後就聽見來人熟稔地問話:“榆兒可在裏頭?”說罷,翻身下馬就要往院子裏走。


    “哎!你這人怎麽這樣,亂闖別人家院子!”阿芍眉頭皺起,一個轉身擋在了大門前,朝著來人大聲叫道。


    那人臉上帶著笑意,不慌不忙退後兩步,調笑道:“好阿芍,前幾日聽說你家娘子身子不適,我這心裏急得百爪撓心的,恨不得插了翅膀飛回來照顧她!你放心,等我把你家娘子娶過門,我這就開臉讓你做通房,等有了孩子,就抬妾,有你家娘子在,你跟了我也不會受半分委屈!”


    阿芍素來心直口快,跟著桑榆這些年好不容易才把暴脾氣壓了壓,這會兒正強忍著怒氣聽完,嘴角掛上冷笑:“喲,陳郎君這說的是什麽話,先不說我家娘子跟你沒關係,就說我,那也是快與人定親的,郎君這些話說出去,是要毀我主仆二人名聲不成!”


    “不是,我這不是怕你們主仆到時候生分……”那人下意識搖頭,忽地方覺阿芍這話不對,頓時皺眉,見她麵帶譏諷,不由一怔,“好阿芍,不過才月餘沒見,你怎的就要與人定親了?”說罷,他竟卷起袖子,做出一副恨恨的模樣,“你同我說,那野男人是誰,我倒要瞧瞧,有什麽人能比我長得好!”


    “我呸!”阿芍很沒形象的啐了一口,怒不可遏,“見過不要臉的,倒是頭回見著你這樣不要臉的!你還真當大都裏頭找不著一個比你長得好看的郎君不成!看你的臉,簡直就是髒了我們娘子的眼!”


    一撚紅外麵,不知何時已經圍攏了一群看熱鬧的人。二人的嗓門本來就沒特意壓低,自然被人聽了去,到此刻阿芍氣惱不已,聲音已然變得清脆響亮起來,圍觀的人群頓時齊齊發出驚歎,再一看那被攔在門外的年輕郎君,立刻嗡嗡議論了起來。


    “又是他!”


    “臉皮真厚啊!人家談娘子都說了那麽多重話了,這人倒還能跟往跟前黏!”


    “連下人都敢這麽不給臉,這院子裏頭的人是誰啊,這麽大能耐?”


    “噓,聽說這家人手裏拿著皇帝的聖旨呢,那可不是一般人!”


    “這麽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一如既往的日常麽麽噠~快到開學季了,景區的遊客量也少了下來=l=不造的流量會不會也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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