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邯這一任的老皇帝說實在的,自登基起,口碑一直不錯,勵精圖治,政治清明,登基以來數十年親賢臣遠小人,時時刻刻記得要做一位明君。


    隻是,再賢明的君主,也有年邁的時候,也會有疏忽和錯漏。


    尚藥局的事,讓老皇帝發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底下的臣子們也開始大意起來。


    奉元城是大邯的王都,南來北往的貨品源源不斷地匯聚到皇城根下,從而造就了奉元城的熱鬧和繁華。而奉元城內各個和買賣有關聯的衙門,也都因此成了容易富得流油的肥差衙門。很多祖上蒙蔭的世家子弟,皆借著背景弄到了這些衙門的官職。


    老皇帝知道,該是時候好好查一查底下的那些官員了。


    尚藥局的兩位奉禦還關著。因牽涉到兩個世家,大理寺眾人硬著頭皮秉公查案。


    與此同時,太醫署的眾位也是焦頭爛額,不知所措。


    雖隻是簡單的過敏,可服藥後,妃嬪們的身上卻留下了不少痕跡,實在是令人抑鬱。


    “二娘在家麽?”


    大邯在每次朝會結束以後,都會有光祿寺在宮殿飛簷下、廊廡下安排官員們進行廊下食。


    用膳的時候突然聽到孫青陽湊過來詢問桑榆,虞聞下意識地就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怎麽?”


    孫青陽可憐巴巴的道:“紹仁,你是知道的,宮裏那幾位現在身上可還留著痕跡呢,太醫署的腦袋都搖搖欲墜了,這不是想著單大夫妙手回春,想請他進宮一趟麽。”


    配餐的水果是桃子,虞聞直接拿起一顆去塞孫青陽的嘴:“按著宰相府和柳娘子的關係,要是想請單大夫,不是更方便嗎?”


    孫青陽咳嗽兩聲:“這不是柳娘子有孕在身,單大夫成天守著她,不肯進宮嘛。”


    “柳娘子是單大夫的夫人,如果柳娘子都勸不動他,二娘一個外人如何勸得動。”虞聞的目光落到吃過午膳後聚在一起說話的幾名同僚身上。


    不等孫青陽答話,虞聞又出聲道:“二娘最近有自己的事要忙,你要是想找她幫這個忙,我代你傳話就是,至於單大夫願不願意進宮,那是他的事。”


    “行啊,沒關係!”孫青陽調皮的衝虞聞擠眼睛。他不是沒去過單大夫那,可人家醫館閉門,跑到崇賢坊那求見柳娘子,又被告知娘子懷孕暫不見客,單大夫則要陪著夫人,不願外出。


    虞聞瞪他一眼。


    散衙後,虞聞回到府中。果不其然,又聽說琅軒院那出事了。


    “這回又是因為什麽事?”


    他無奈地揉了揉發脹的額角。這六年裏,琅軒院幾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就沒個安分的時候。


    打聽完消息回來的阿祁繃著臉道:“聽說是二娘從外頭的道觀那,請了一道符水回來,說是和老道士的藥方兌著喝下去,二郎的病就能好了。”


    虞聞微怔:“喝了?”


    “喝了。結果二郎上吐下瀉的,折騰到剛才才止住。丁姨娘是個厲害的,二話不說就直接跪在大夫人跟前,哭著說是自己的錯,沒照顧好二郎,讓他吃了不幹淨的東西。”


    “她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倒是妙極了。”


    “郎君還是莫要誇丁姨娘的好。大夫人大怒,要不是看在二娘還懷著身孕,估計就要她在麵前立規矩了……”


    “郎君,”隔著門,阿瑤的聲音在外頭柔柔地響起,“白雲觀的賈道長來了,阿郎和大郎還未回府,大夫人請郎君去前麵待客。”


    阿祁驚訝的看著自家郎君:“郎君,就是這位老道士!二娘就是從他那兒請的符水。”


    “行了,伺候我更衣,我去前麵會一會這位老道長。”


    桑榆帶著阿芍在外頭轉悠了一整天,隻為找一處適當的宅子方便製藥。夕陽西下,主仆二人這才慢慢悠悠地回了虞家。


    才剛下馬車,阿芍就見著了站在門口的道袍老者,有些吃驚地叫出聲來:“娘子,家門口站著位老道長!”


    虞家不大信道,很少會請道士上門,平日裏就是有個什麽求簽祈福的,大多也是去崇賢坊的西明寺。


    所以,瞧見門口的老道長,阿芍多少有些吃驚。


    桑榆下了馬車,順著她的目光一瞧,果見門口站了一個穿著道袍的老者,身形瘦削,時不時搖頭晃腦,嘴裏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什麽。


    “好端端的,怎麽會有道長上門?”


    阿芍剛想說不知道,一抬眼,又瞧見有人繞過門內的那堵影壁走了出來,忙道:“娘子,六郎出來了。”


    桑榆定睛一瞧,果見虞聞帶著仆從大步從影壁後走了出來。


    虞聞剛走到門口,就瞧見幾步之外站著的主仆二人,微微頷首,又對著老道士恭敬地作了個揖:“真人,久等了。”


    姓賈的這位老道士捋了捋花白胡子,眯著眼睛,搖頭晃腦:“虞家六郎是麽,官運亨通,是個有大作為的。”


    虞聞笑笑:“借真人吉言,希望日後虞某真能官運亨通。真人來的正好,府內正好有些事,還需麻煩道長。真人,裏麵請。”


    賈道長點頭,昂著頭就往門內走,虞聞看了眼阿祁,忙幾步上前引著老道士往正堂走。虞聞略一頓足,等後頭的主仆二人走上前,這才開了口:“琅軒院出了點事,回去後記得陪她說說話,讓她別太在意,當心些肚子裏的孩子。”


    桑榆聞言,眉心微微蹙起:“那位老道長是來做什麽的?”


    虞聞微微歎了口氣:“沒別的事。”頓了頓,又道,“宮裏想請你師公進宮一趟,你若是能見著單大夫,就勸勸他,莫要執拗,當心得罪了一些小人。”


    這世上,多得是背後插刀的人。單一清在民間的聲望,大得足以壓過太醫署,自然而然有很多人在暗地裏並不希望他肯點頭進宮。


    所以,盡管是宰相府幾度去請他進宮,得到的總是各種推諉的理由。


    這一點,不光虞聞心裏清楚,桑榆也是明白的。


    卻說琅軒院那邊,因為虞闐發病的事,桑梓受眾人指責,蒙在房中委屈地大哭了一場。等到阿琉輕輕推開門,站在床邊輕聲說賈道長來了,她這才恍然間醒過神來,臉色微微發白,趕緊讓阿琉服侍自己洗漱更衣,匆匆忙忙往前趕。


    白雲觀的老道士看相卜卦頗有些本事,至於這本事是真是假,卻是旁人說不準的。


    白雲觀是奉元城方圓幾百裏香火相對旺盛的一家道觀,除了寺廟以外,這裏也是官家富戶的女眷們最愛去的一個地方,自然香火錢也就多得不行。虞家偶爾也會去觀裏,桑梓也因此同賈道長結識。


    桑梓才走在半路上,就被秦氏身邊的婆子喊住,說是大夫人請她過去。


    內堂之中,虞家的女眷全都聚在了裏頭。


    “無量天尊!”隨著一聲洪亮的宣號,賈道長捋著胡子,精神爽利地走了進來,灰藍色的道袍幹淨整潔,看得出來被人打理的很好,進門之後,往那一站,手中拂塵隨意地往後一甩,右手做道家手勢,彎腰行禮。


    秦氏見來人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心底微微舒了口氣,想著理當不是個坑蒙拐騙的假道士才對,但一想到正是這人的符水才害得次子舊病發作,頓時臉上的神情又不滿了起來。


    “真人來了,請坐,看茶。”


    賈道長擺手:“貧道就不坐了,隻是聽聞貧道的符水似乎出了些事,故而特地過來看看。”


    賈道長麵無表情地眯著眼睛在內室看了一圈,方才道:“談氏可在?”


    秦氏掃了眼坐在下首的桑梓,隻見她臉色微白,神情有些激動,聽到賈道長問話,趕緊起身恭恭敬敬地道:“真人,那符水可有什麽問題,夫君喝了之後立馬就上吐下瀉,還舊病發作了,是不是……”


    見桑梓一臉的焦急,賈道長眯了眯眼,搖頭晃腦道:“這符水是沒有問題的,興許是虞二郎的身體並就不好,不妨讓貧道去給二郎診診脈。”


    桑梓愣愣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扭頭去看秦氏。


    秦氏有些遲疑。這些年給虞闐看診的,不外乎是奉元城內的那些個有名的大夫們,卻是從來沒想過白雲觀的道長竟是會給人看診的。


    賈道長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捋著胡子,正色道:“貧道早年也曾學醫,自然能為人看診。不知夫人可願讓貧道給二郎診診脈?”


    秦氏和袁氏對視一眼,袁氏頷首上前,一把拉住桑梓的手,走到賈道長麵前,屈身行禮:“勞煩真人了,請真人隨我們來。”


    桑梓眼眶微紅,聲音也帶著微弱的哭腔:“真人,二郎的身子打小就不好,求求您一定要治好他。”


    如果讓桑榆知道,桑梓竟是將自己丈夫的身體健康押寶在道士的身上,聽信他們喝香灰水,拿著桃木劍跳大神就能治好頑疾,興許她會急得直跳腳。


    桑榆沒聽到這些話,一直站在內堂外的虞聞卻是聽得仔細,一時間氣得臉都黑了,想罵她們吧,又礙於身份不得對長輩無禮,隻得沉著臉往琅軒院趕。


    半路上,就遇見了急匆匆趕來找桑梓的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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