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我是不認字,可我又不傻,真當我不會算賬啊。你抄一本書才能用幾張紙,用買一本書的錢給你買的紙,你抄十本都夠了。你不也說了,抄書你還能練字。”


    宋良佐被說羞了,上去抱著奶的胳膊一陣搖晃撒嬌,“怪不得我這麽聰明,原來是得奶奶的福呢。”


    一記馬屁,拍的老婦人渾身舒坦。


    等老婦人把銀子藏好,宋良佐試探的說“奶,咱們買一頭驢吧,這樣你和娘就不用那麽累了。”


    老婦人想都不想的拒絕“不買!”


    “為什麽呀?現在村子裏都知道咱們冬天在鎮上做營生,咱們掙了買驢的錢也正常。”宋良佐問。


    “你啊,就是想的簡單!咱們眼下去哪裏都是一大家子,冬天我們肯定去鎮上陪你讀書,人去了鎮上驢怎麽辦?”


    “驢放在家裏可以托二爺爺幫忙喂,農忙的時候我們可以讓二爺爺家用驢。”


    “那驢吃什麽?那麽大一個牲口吃的可比豬多。一個冬天下來,你知道光儲備幹草要儲備多少?喂驢比養一個人都麻煩。你隻管念書,這些事不用你操心!”老婦人態度異常堅定。


    好吧,他又被奶給拒絕了。


    他難得回家,晚上在炕上和兩個姐姐打鬧一番,玩夠了這才睡覺。


    隻不過第二天村裏的雞剛打一聲鳴,他就跟著睜開眼。


    他剛翻過兩個身子,老婦人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乖孫醒了?”


    宋良佐被嚇一跳,隨即又轉個身,麵向老婦人方向,沙啞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奶,可是吵醒了你?”


    “奶年紀大了,覺少。你可是尿尿?”


    “不想,我睡不著了,想看一會書。”宋良佐不確定的說。


    “好,你等著奶給你點油燈。”


    接著就是老婦人起身的悉悉索索聲。


    沒一會油燈亮了,宋良佐也不起來,書本就放在枕邊,伸手拿過人縮在被窩裏麵看書。


    一直等到外麵天亮,他吹了油燈,在炕上扭動好一會這才穿衣起來,趁著早上腦子清醒,去堂屋桌上先寫了一部分夫子布置的作業。


    一早家裏其他人起來,簡單收拾一下都去了地裏,留了宋盼弟在家裏給他作伴,順帶做上午飯。


    他趁著這個時間抓緊把作業寫完,心裏盤算著等娘和娘回來吃早飯後,他跟著去地裏幫忙。


    ......


    三月過半村裏每家每戶都要開始翻地,她們家也不例外。


    辰時,奶和娘以及大姐從地裏回來。


    他收起自己的作業,吃飯,飯後要跟著去地裏幹活,老婦人說什麽都不肯,非說他的手是用來寫字的,哪裏能抓鋤頭。


    “奶,我要是光顧著學習就要成書呆子了,你讓我跟著去地裏玩玩吧。”


    “天看著不好,今天說不得會下雨,你在家待著多好。你要是不想一個人在家,就讓你姐姐在家陪著你玩。”


    前幾天下過一場雨,眼下正是翻地的好時間,他們家勞動力本來就不夠,要是姐姐再陪著他在家玩,地裏的活可真就落到奶和娘頭上了。


    今早奶還說她年紀大了呢。


    哎,生產隊的驢都不帶這麽幹的呀。


    宋良佐想到這裏,更是堅定的說“奶,我跟著去玩一會,要是下雨了我自己就回來好不好。哎呀,奶你就不用再想了,我們快點走,再不走幹活就要來不及啦。”


    宋良佐不給他奶拒絕自己的機會,搶先一步扛著家裏的一個鋤頭跑了出去。


    生怕跑的慢,奶又不讓他去。


    老婦人臉上映出如春花一般的笑容,滿眼的滿足溢於言表。


    他的乖孫是真懂事啊!


    哎,可惜了啊!


    “春蘭,把門鎖上,我們下地。”


    ......


    宋良佐不知道該說自己運氣好還是不好,他這剛到地頭,天空就飄起了蒙蒙細雨。


    “你去樹下老老實實躲著,淋了雨仔細的生病,等會雨下大了,你就回家。”老婦人說著從竹筐裏拿出家裏的鬥笠蓋他頭上。


    “知道了奶。”


    宋良佐像一個被粗糙雙手保護很好的泥娃娃。


    春雨蒙蒙像一層水霧,籠罩田地間。


    不知不覺,眼前的農忙在他眼裏變成了一幅煙雨朦朧的畫。


    畫裏是在田地裏幹活的村裏人和田間地頭玩耍孩童,近處有大姐二姐用鋤頭翻土,遠處誰家老黃牛在耕地。


    他們是村民,都在為春耕做準備。


    宋良佐望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有了吟詩的衝動。


    感覺上來了憋都憋不住。


    “稚子舂鋤啐春雨,老農扶犁破春耕。田間地頭少閑人,隻待秋後慶豐收!”


    隨著一首七言絕句脫口而出,宋良佐突然閉眼。


    等他在睜眼,眼前的畫麵還是那個畫麵,可他就知道自己已經不在剛剛的那個狀態。


    那種置身事外看天地間如畫的感覺消失了。


    但剛剛那個感覺對他來說足夠。


    因為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絲對詩的明悟,他腦子裏有很多詩人,很多出名的大詩人,他一直羨慕那些詩人是怎麽寫出天高地闊?,怎麽寫出山高聳入雲。


    又是怎麽寫出小橋流水人家!


    眼下,他知道了,他們真的是在有感而發,有對人有對景,有相思有念情。


    王之渙登高望遠,寫出: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李白出遊廬山,寫下: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王維借紅豆寫了相思。


    他要做的不再是貼詩,而是要看山看水看人看景,去一字一琢。


    想明白了關竅,他再看這方天地似乎和自己多了很多牽連。


    宋良佐看著家人忙碌的景象,突然大笑起來,突然又吟唱起來,隻不過這次卻是帶上了濃烈的調侃。


    “家有八畝田,春來把地耕。小子地頭坐,遙望家人忙。”


    ......


    雨,沒有下大,宋良佐還是被趕了回去。


    這次他沒堅持,一個人跑回了家,把自己在田間地頭上想的全部寫了下來,就等回到鎮上拿給夫子看。


    既然不去地裏,他也沒有溫書,沈連樓不是說了嗎,想讓他休沐的時候多寫點故事,那他就寫,早點完成《西遊記》的事,他就安心讀書。


    隻是今天奶回來得有點早,說早給他燒肉吃。


    傍晚的時候他一個人去了一趟二爺爺家,借著看望二爺爺順帶看了一眼宋進金娘和宋進糧娘。


    她們兩人都有身孕,一個在四月頭生,一個在四月尾,正是農忙開始時。


    她們讓良佐診脈了,並不是相信他會看病,而是當做逗孩子玩罷了。


    尤其良佐一本正經的說“母子健康”時,少不得惹的大人哄堂大笑。


    宋良佐也不介意,隨後和宋進金約定好明天早上出發的時間,他尋了一個由頭回家。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和家裏人說起他看了兩個伯娘的身體這件事。


    王春蘭想到什麽,笑著看了一眼家婆,老婦人衝她點點頭。


    然後和宋良佐說“良佐,你師娘不是也快生了嗎,我和你奶前一段時間給做了一套虎頭鞋、虎頭帽和一床小被子,原本打算是過一段才給你看,眼下你也回來了,等會就拿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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