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水市立醫院,會議室內煙霧繚繞,一幫白大褂愁眉不展。院長拿著警察局下發的通知左看右看,最終丟在一邊,幽幽的歎了口氣。


    警察的意思是要兩個犯人都保全,可實際的情況卻是兩人失血過多,都麵臨生命危險,如果在半小時內血源還未送達,等待他們的除了死別無結果。


    “這也太巧了,兩個人都是rh陰性血,同時失血過多,別說我們血庫裏早就斷貨了,就是有,也不夠同時救兩個人的啊。”下首的醫生埋怨著,大家聽到後都點頭稱是。


    會議室的門被敲開,院長秘書小跑著奔到院長身邊,附耳低語幾句,院長的臉頓時凝重起來。


    “飛機半小時行程內的各地市都問過了,他們血庫裏也沒有存貨。雖然省城有,但是就算現在飛機起飛,到我們這也超過半小時了。”院長的聲音低了下去,殘酷的事實像巨大的石塊壓在大家的心頭,沉重難言。


    會議室沉寂下來,在座的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們都是芝水市一頂一的臨床外科醫生,但是血源不足是硬傷,就是神醫也回天乏術。


    “院長,何錚醒了!”會議室的被撞開,渾身是血的主刀醫生奔了進來。話一出口,所有的醫生都望了過去,臉上都寫著“難以置信”四個大字。


    “醒了?”院長離椅起身,情不自禁的朝主刀醫生走去。嚴重失血的病人幾乎是不可能醒的,但在今天,奇跡卻就發生在百分之零點幾的希望上。


    “是的,醒了,我告訴他現在的真實情況,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想用自己的血去救劉齊。”主刀醫生繼續說著,這一次全體醫生都站了起來。


    一個失血過多的病人要用自己的血去救另外一個,不是自己的親人,不是自己的朋友,不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而是一個跟他對立的敵人!


    “這不可能。”院長搖著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命換命本就是一件悲愴的事情,而現在,悲愴的裏麵摻雜了一種情愫,一種難以名狀的東西。


    “是真的。”主刀醫生急的滿頭大汗,任憑他怎麽解釋,在站的十幾位專家都搖頭不信。院長推開他,徑自朝手術室走去。他要求證,要知道何錚是不是清醒的,要知道他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院長帶著一股風走到病床前。躺在那的何錚臉色煞白,宛如幽冥的鬼靈。瞧著院長,嘴巴一張一合間,重複著主治醫生說的話:“用我的血救劉齊,用我的血.......。”


    “孩子,你為什麽這麽做?”院長抓著何錚的手問道。涼涼的小手在他手心裏比劃著,寫出兩個字:救贖。


    字剛寫完,何錚再度昏迷過去,任憑院長怎麽搖晃,也無法叫醒他。儀表器裏嘀嘀作響,心電波漸趨平直。


    “院長,做決定吧!”主刀醫生在他身後喊著,緊跟著門外的其他白大褂們也異口同聲。


    “抽他血,輸給劉齊!”院長靜立好一會,轉身做了決斷。他不理解何錚所寫的救贖是什麽意思,但是他知道,輸血給劉齊,是何錚臨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


    一個人不管在死之前做過多少壞事,到他臨時的時候,他就會幡然醒悟,所說的話必將是悔過後的善言,是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壞人,也沒有絕對的好人,黑與白,善與惡,從來都是相對的。事情到最後都會變好,如果沒有變好,就說明還沒到最後。


    一小時後,死去的何錚被送入太平間,而在重症監護室的劉齊則脫離危險,各項生命體征漸趨正常。


    “院長,你說他們會不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秘書踮著腳瞧向重症監護室內,匆匆趕至的雷冰正在對暈迷的劉齊說著悄悄話。


    “也許是吧。”院長心裏五味雜陳,見慣了生死的他第一次被這樣的場景所觸動,兩個對立的敵手,居然在生命垂危之際會選擇犧牲自己去救另一個,這樣的舉動,當真對得起“救贖”兩個字。


    ......


    五日後,伍學長終於從昏迷中蘇醒過來,頭痛欲裂。睜眼處,陳光明帥氣的麵龐映入眼簾,緊跟著是欣喜若狂的喊聲,臥室門被撞開,一大票人擠了進來。


    “學長,你還好吧?”是劉曄的聲音。


    “學長,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能撐的過去!”是老二的聲音。


    “學長,你身上有傷,不要動。”是莊晨玲的聲音。


    “學長,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哦。”是林天的聲音。


    “學長......。”


    眼望著圍聚在床邊的眾人,兩行清淚從伍學長的眼角流了下來。曾幾何時,自己也曾幻想過今天這樣的畫麵,可當真真正正出現時,卻有一翻說不出的滋味,酸甜苦辣鹹攪在一起,詭異莫名。


    “都出去吧!病人需要靜養。學長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讓你姐姐來喂你怎麽樣?”陳光明將扭捏的莊晨玲拉到床邊坐下,讓她陪伍學長說會兒體己的話。


    門口站立的莊譽瞧著這一切,神情自然,第一次沒有出言反對。臥室門被關上,十幾平米的空間裏隻剩姐弟兩個人。伍學長扭頭看向窗外,柳樹頭上,嫩嫩的枝芽已經冒出頭來。小齊的身影在腦海裏一閃而過,讓他有些躺不住了。


    從床上坐起來,拿起枕邊的玉石煙鬥把玩著,左瞧瞧右看看,也沒察覺到哪裏有異樣,想的惱了,使勁一磕,玉石碎裂,夾層中的一張牛皮紙露出半邊。


    當著莊晨玲的麵小心的將紙扯出來,展開一看,上麵是一張自畫地圖,標注了藏寶的地點是在東蒙大教堂內的一個小隔間。


    “姐,打開窗子透透氣吧。”伍學長麵帶微笑的抬頭求道。莊晨玲臉一紅,轉身去開窗子,嘴巴被從後麵伸過來的手突然捂住,電流過體,整個人軟塌塌的倒在伍學長的懷裏。


    “其實,我有愛過你的。”伍學長輕吻一下她的額頭,將她輕輕的放在床上。將紙條壓在床頭,自己踮腳上窗,身子一縮,輕盈的落在窗外的巷道裏,抬頭望了望蒙山的位置,撒腿疾奔而去。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想要在接下來的日子每一天都守著小齊過活。


    ......


    十日後,芝水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一庭,芝水市有史以來的第一樁大案審判正在進行。旁聽席上坐滿了芝水市的名流政要,走廊裏長槍短炮,市裏的各個媒體正進行現場播報。


    原告席上的檢察官慷慨陳詞,引得旁聽席上陣陣掌聲;被告席上的辯護律師則緘口不語,而被告劉北平,則對自己所犯的罪行大包大攬,供認不諱。


    “鐵局,劉北平今天不對勁啊!他這樣做派,不會是憋著壞水吧?”老邢朝耷拉著頭的劉北平努努嘴,而他身邊的鐵凝隻是微微一笑,對他的話全然不作理會。


    從03年的銀行劫案到今天淩晨的娛樂城槍擊案,一件件,一樁樁都被檢察官羅列出來,幕後主使全都指向劉北平,厚厚的卷宗裏鐵證如山,縱使劉北平巧舌如簧,也無法逃脫法律的製裁。


    檢察官羅列完書麵證據,開始傳喚證人上庭來做口供闡述,方文山、錢泰等人作為汙點證人,帶著手銬在那裏指著劉北平破口大罵,將他的醜事全部抖了出來。


    旁聽席震動了,有熱血衝腦的群眾開始朝劉北平丟東西,被法警迅速帶離法庭。審判長的錘子敲得震天響,喊肅靜都喊得嗓子啞了也無濟於事。


    一場庭審從早上九點一直持續到下午三點,中間暫時性的休庭不下五次。最後宣判的時刻終於到來,審判長讀著長長的判決書,鐵凝站在那裏瞅一眼劉北平,臉上掛著勝利者的笑容。


    三年了,他從一個小混混爬到現在的刑警大隊長兼任公安局的常務副局長,個中辛酸曲折,隻有自己知道。而過了今天,他將更上一層樓,成為芝水市曆史上最年輕的警察局長,想想都覺得驕傲。


    古蘭社倒了,劉北平倒了,徐夜硝也倒了。與自己不幹淨底子相關的人和事都煙消雲散,現在的他才是這三年漫長爭鬥中唯一的獲勝者。不久的將來,自己將身披大紅花,麵對千萬演講,榮譽和前途,紛至遝來。


    “哈哈!哈哈!”恍惚中,鐵凝狂笑不止。台上的審判長停止讀判決書,整個法庭的人都朝他望了過來。


    “沒事,不好意思,您繼續。”老邢拉了拉他的衣角,將他拽回現實。鐵凝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趕忙陪著不是。審判長繼續誦讀判決書,突然法庭的前門被推開,陽光照射下,陳老在市政領導的陪同下龍行虎步,麵容嚴肅的走向審判席。


    “不好意思,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沒搞清楚,現在宣判為時過早了。”陳老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檔案袋,遞給不知所措的審判長。這邊法警來到近前,想要給擅闖法庭的他戴手銬,卻被市政領導喝退了。


    “來吧!既然我敢闖,就是來求公正的,如果我自己犯了錯都不受處罰,對於他人,公正又談何說起呢。”陳老伸出雙手,讓法警給自己戴上手銬,在領導的陪同下站在原告位置上,剛才檢察官坐的位置也換成了陳老帶來的大律師。


    情勢陡然生變,讓鐵凝心生不安。眼瞧著審判長打開檔案袋,回頭一望,跟身後的老二和薛亮直直相對。


    “鐵局,是狐狸,尾巴就總會露出來的。”老二一張胖臉笑嘻嘻的,滿是褶子。薛亮則對著他怒目而視,分明是想吃掉他。


    鐵凝下意識的去拔槍,卻發現快拔槍套空空如也。手上一涼,雙手被手銬拷了起來。一旁的老邢似笑非笑,抓著沒反應過來的鐵凝就上了被告席。


    “老邢?!”明白過來的鐵凝一臉的氣急敗壞。


    “鐵隊,人在做,天在看。天,是不會藏奸的。”老邢將鐵凝交給法警,扭身回到旁聽席上,氣定神閑的坐了下來。


    接下來的宣判很順利,坐實多項罪名的鐵凝被當庭宣判,跟劉北平一起被宣布死刑,立即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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