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看完後將信紙遞給了阮青竹,才對三位長輩說了自己見到蘇文才後知道的事情:“事關阮叔,我和青竹一定要去一趟的,我另請了金鴛盟的盟主笛飛聲同行,他武功不弱於我,也是添一份保障。”


    漆木山對著芩望臨一陣擠眉弄眼,把原本有些感傷的芩望臨弄得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好了好了,就你知道心疼徒弟,我就是棒槌,專門打鴛鴦的?”


    說完,她又看向地上跪著的兩人:“起來吧,你們也都大了,道理都是別人說的,隻有路是自己的,我不能替你們走,自然也不能替你們決斷。隻一點,若是有誰變了心,就斷得幹幹淨淨,不要讓我老婆子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


    她不能為他們做決定,隻能為他們兜底,至少不要走到最難堪的一日。


    “不過對我與你們師父,你們師兄弟二人如何,都是我們的徒弟,但青竹的爹肯不肯收你這半子,就不好說了。”


    想起阮北仇,芩望臨不由對李蓮花露出了個自求多福的表情。想起阮北仇對兒子的態度,他也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沒想到神兵穀這麽快就研製出了可以媲美鐵水泉的高爐,真是了不起……你們在說我爹?”


    阮青竹剛把目光從紙條上收了回來,就聽見兩人說到自己的老爹,疑惑之餘神色不免黯然。


    從他開口就注意著他的李蓮花自然發現了,伸手扶著他站起來:“我們即刻出發,不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行危機四伏,或許我們應該繞一點路,先去拿你的扇子。”


    阮青竹眉頭一皺,若是自己有萬人冊這樣的渠道,就不用這樣跑來跑去了,可惜自己從前隻看著揚州的一畝三分地,竟不知天地廣闊。他暗暗記在心裏,心中有了思量。


    “哎呀!生了!生了!”


    正說話間,平陽子忽然掐著手指跑了進來,幾人定睛一看,先被他通紅的額頭吸引了,一致看向了漆木山。罪魁禍首抬頭望天,低頭看腰間,最後在阮青竹手上發現了自己的酒葫蘆,眉頭一皺:“你們兩個臭小子,竟敢偷師父的酒!”


    說完上前搶走酒壺,頭也不回地出去了,提也不提自己彈了師弟多少個腦瓜崩的事。


    “師叔……你說什麽生了?”阮青竹把這裏的活物細數了一遍,還是沒想出來,隻能硬著頭皮問道。


    平陽子一捋胡子,一指阮青竹:“你爹啊。”


    顧不上被自己給說迷糊了的幾人,他趕緊找了個凳子坐下:“我前幾日給你爹卜了一卦,是水雷屯,雖是貴生之卦,卻危險重重。可今日再卜,已是無大咎,顯然是雨過天晴,抓住了那一線生機啊。”


    阮青竹聽著危機重重的時候,心一下提了起來,恨不得插上翅膀趕緊飛到關外去,聽完後半句才敢呼吸,卻已是再等不得片刻了。


    而另一邊,花想容正在逃命。她在李明鶯身邊長大,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在看見她對單孤刀露出的笑容時,她就猜到單孤刀是個假貨,再一想封磬說的確認方法,傻子都能猜出來真正的南胤皇室血脈是誰。


    而她和假貨聯手,差點害死了真貨,李明鶯絕不可能放過自己的。


    一個有著溫柔笑意,會喊人“好孩子”的慈愛母親,追殺自己叛逆的女兒,若是將這話說給別人聽,恐怕沒人會相信。可花想容知道,這是真的。


    早在她還不叫花想容,而是大丫或者其他什麽像是路邊雜草一樣隨便的名字的時候,她就看出了,李明鶯和她是同類。


    從有記憶開始,花想容的家裏就充斥著咳嗽聲,痛呼聲,打罵聲。她不明白,自己隻是在那個被她叫爹的男人打她的時候沒有哭喊,就被他喊做怪物,明明他打被她稱為娘的女人的時候,都在叫她不要哭啊。


    她也不明白,自己用男人對待自己的方式對待他,卻仍然體會不到快樂,明明他在自己的時候,笑得很開心的啊。


    男人被打得慌不擇路,一頭摔進了水溝裏,癱在了床上,被個不到六歲的女娃追著跑,他好意思說別人也不好意思信。女人本以為日子能好過些,可男人腿斷了,嘴還能說,三言兩語就把她許了出去,不是改嫁,也不是賣身。


    幾兩酒的事,能叫賣身嗎?


    小女娃站在外麵麵無表情地看著女人哭天搶地,她還沒學會怎麽笑,先學會了怎麽哭。其他男人路過,掐一把她的臉,對癱著的男人說了些什麽,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從厭惡害怕,變成了貪婪。


    可惜,不論他有什麽計劃都來不及實施了,女人瘋瘋癲癲地捂死了他,踩上了凳子把自己的脖子送進了繩套裏。小小的女娃走進了屋裏,對生身父親雙眼暴凸的屍體無知無覺,伸手抱住了凳子腿,不讓女人踹倒。


    並非是舍不得女人死,隻是她不想一個人,她還什麽都沒學會呢。


    女人是大人,自然什麽都會的,包括流淚,她扔開繩套,跌坐下來,抱著女娃哭的那麽大聲。她生了一個怪孩子,不會哭也不會笑,可那又怎麽樣,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不想讓自己去死。


    男人死了,來查看的就是那個掐了女娃臉的人,他看著男人的屍體露出怪笑,卻對眾人說男人是喝多了之後吐,被自己噎死的。他是村長的兒子,自然他說什麽是什麽,可在眾人走後,他卻怪笑著對女人說了句話。


    那是花想容第一次在女人臉上看見那麽生動的表情,她先是臉色一白,像是死了一回,很快就動了動眼珠,垂下眼簾,微微垂首露出秀美的脖頸,眉眼斂了下來,像是一朵含苞的花。忽然,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耳邊的碎發,順勢淺笑了一下。


    一瞬間這間破爛的屋子都明亮了一瞬。


    村長兒子癡笑著走了,剛才還美得驚人的女人忽然灰敗下來,呆坐許久後,忽然從針黹籃中掏出了剪子,露出了一個和剛才完全不同,卻一樣美麗的,瘋癲快意的笑。


    花想容的眼睛第一次被點燃了,這個女人第一次在她眼裏有了顏色,是血的顏色。


    找上李明鶯也是女人給她指的路,她知道自己的事做完後,女娃在村裏也活不下去了,李明鶯自以為低調,但在村民之中,依然鶴立雞群。隻有這樣的人物,才能保下女娃一條命啊。


    她一遍遍教女娃說那句話,用什麽表情語氣,確認沒有錯漏後,才去了靈堂。


    等靈堂被打開後,走到李明鶯身邊,拉住她的袖子問,阿娘,我可以做你的女兒嗎?這樣孤身一人的女俠看著不好親近,實則最是心軟。


    可是阿娘,你錯了,她不是心軟,隻是覺得有意思,她不會是我的阿娘,她做不了任何人的阿娘。


    花想容靠在李明鶯的懷裏,沒有再看村裏人一眼,活人死人都沒有,隻是在心裏默默的喊了一聲,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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