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問話,封磬結結實實地跪了下去:“在下是,南胤遺民,風氏一族,先祖隨龍萱公主一起進入大熙,以圖複國。龍萱公主故去後,風氏一族也分裂了,一部分族人回了南胤,風阿盧為首的術師謀劃了刺殺,從此音訊全無。隻剩我們這一支改名換姓暗中蟄伏。”


    饒是李蓮花見慣了大風大浪,也忍不住大腦空白了一瞬:“你……南胤……我?”一語未成,他卻忽然想起了黃泉小樓中,李明鶯的刹那失神。


    那一瞬間,她在透過自己看誰?


    見他久久不語,封磬硬著頭皮繼續道:“此前風氏一族一直在追尋公主後人,終於煉成了能夠追尋血親的覓蹤痋,找到了雲隱山,卻因為玉佩,將單孤刀錯認為主上,協助他做下許多錯事。”


    “錯事?這麽說,假死脫身,引得金鴛盟和四顧門兩敗俱傷,是你們所為?”


    “……正是,現在江湖上打著圍剿金鴛盟餘孽的,也都是我們的人……很多都是風氏出身,隨我一同效忠……跟隨單孤刀的。”


    阮青竹摸了摸下巴:“這麽說,就是他想當皇帝,和大熙皇室沒有關係?”


    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會這麽問,但封磬還是老老實實回答:“的確與大熙皇室沒有關係……非要算的話,也隻有想要取而代之的關係。”


    李蓮花已經走到了草席邊,見到了另一個單孤刀,遠不如棺材裏的那位死得體麵,七竅還殘留著暗紅色的血跡也沒有清理,因為沒有刻意保存,露出的皮膚上出現了輕微的潰爛,封磬在山腳挖了一個坑,原本今日就準備將人埋了,天熱,屍體擱不住。


    李蓮花來回看了幾遭,抖著聲長出了口氣,蹲下身去,扯鬆了單孤刀的衣領,那件寶甲果然被他貼身穿著,做工精湛,材料上乘,完好無損。


    看到這,他如何還不明白,師兄對他,早就恨之入骨,不僅想他死,還要毀他生前身後名。他一下子跌坐在地,又哭又笑。


    “哈……哈哈哈……師兄……你騙得我好苦啊……”


    開始隻是一聲苦笑,隨後止不住的慘笑中流出的心酸,唯有自他中毒後一直在他身邊的阮青竹能一一體會。


    他動了動眉頭,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嘴笨,沉默之際情不自禁握緊了手中的少師,被劍鞘硌得生疼。


    “你執此劍,就有能力對弱者生殺予奪,與強者奮力一搏,披荊斬棘,走出自己的路。”


    李蓮花說過的話在心中響起,阮青竹心中一定,將少師拔出,將劍柄塞到了李蓮花的手中,四目相對,多少話語都是多餘。李蓮花眼中還有淚光,順著阮青竹的力道木然起身,看著手中的少師久久不語,忽然足尖輕點,往後山去了。


    “誒!主上!”


    封磬著急欲追,卻被阮青竹攔了下來:“讓他自己安靜一會,你先把你的事情都交代了。你跟著那單孤刀,還做了些什麽好事?”


    好事自然是沒做幾件,壞事倒是做了一籮筐,早在李相夷剛下山前,南胤就和單孤刀搭上線了,憑借風氏一族,他在江湖中可沒少做小動作。李相夷下山後短短幾年就闖出了一片天,單孤刀是又恨又妒,才有了借李相夷的四顧門做跳板,進入朝堂的謀劃。


    可沒想到李相夷不僅不肯與朝廷有牽扯,還說出了“四顧門沒了誰都行,沒了李相夷就不行”這種話。要知道這些年,雖然李相夷永遠壓他一頭,可他憑借幼時的恩情,和平日的照顧,可是把李相夷拿捏的死死的。


    天下第一又如何,李相夷傲視天下群雄,卻唯獨要在自己麵前低頭。


    懷著這樣隱秘的快意,單孤刀一直以來都沒有對李相夷動過殺心,可他的那句話,簡直像是一柄刀紮在了他心中最深的傷口上。


    是啊,師弟還會站得更高,見到更多人,到時候,他還會對自己這個師兄畢恭畢敬麽?難道他單孤刀,就要一輩子被李相夷壓得抬不起頭?自那日之後,一個破綻百出,卻算準了人心的計劃悄然誕生。


    由封磬以南胤秘術製造替身,又暗中聯係了出身南胤,一心想要獨占笛飛聲的角麗譙出馬,誘惑了雲彼丘,借他之手,在決戰之前給李相夷下碧茶之毒。


    但是,還不夠!單孤刀紅著眼,找人做了一件和自己身上的寶甲一模一樣的軟甲,穿在了替身身上,手持與吻頸一模一樣的長劍,將痛苦地說不出話來的替身一劍穿心。


    這一劍,他殺了自己,也殺了過去與李相夷的種種,徹底沉淪在了複國稱帝的野望之中了。


    聽完整個計劃,阮青竹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無論過去多久,他也不能理解這些人的想法,因為優秀,所以該死麽?可明明……李蓮花從來不是擋路的人,他隻會……用手中劍,為別人開路啊。


    芩婆和漆木山更是一臉悔恨,他們這些日子都把封磬當透明人,自然也不知道單孤刀竟然在外麵還做下這等禍事。


    芩婆恨得牙癢:“他還敢趁相夷出事,上山騙得老頭子把內力全都傳給了他……若不是青竹突然出現,連師父他也敢殺。我們到底哪裏對不起他!兩個孩子一起教養的,他天賦不如相夷,自然進展慢些,他卻覺得是我們偏心於相夷,人長大了,卻沒長心胸。”


    而一旁原本以為隻是來走個過場的笛飛聲也臉色鐵青,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呢。自己竟然被一個隨手救下的女人算計至此,一場不光彩的比武,他醒來時還沾沾自喜,每每想起,都像是扇在他臉上的巴掌。


    背後搞事的人弄清楚了,阮青竹的腦子也有些亂,沒有再問下去的心情,衝幾人拱手:“師父師娘師叔,我先去後山看看師哥。”


    漆木山衝他揮了揮手算作同意,他立馬足下生風,往後山去了。看他離去的背影,漆木山才升起幾分欣慰:“唉,看來下山這趟,青竹也長大不少啊,之前天天嚷嚷著要讓相夷承認他更厲害,如今都知道關心師兄了。”


    一旁的平陽子一時不慎扯斷了一撮胡子,自己……是不是還沒有告訴師兄,他這兩個徒弟好像……成道侶了?


    忽然發現自己忘了這件大事的平陽子心虛地低下了頭,決定繼續瞞下這個消息,隻希望兩個小崽子承自己這份情,以後若是被發現了,不要把自己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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