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前輩想多看看其他的進攻點有沒有突破……”


    但這般小的聲音,幾乎沒人聽到。


    賽後會議總是這樣,從她開始,從教練結束。


    教練說的最多一句話就是,“可以多給星野傳球。”


    “多多相信她。”


    最後也隻是沉默,說完戰術的內容,然後就是各自訓練。


    其實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麽又開始糾結國中時期的事情,可能是因為今天和牛島若利說了國家隊……


    緊接著她就想到了國中的事情。


    如果,她能順利的打排球,可能今年她也可以加入國青隊了。


    一想到國中,這無法忽視的就是球員對她不太信任。


    她其實一直都知道,不愛和她一起訓練,她就自己找訓練的地方,盡量不出現在她們的視野之前。


    後來想想,這種辦法太笨了。


    為了尋求一時安逸,而一直把矛盾停留著。


    假如……


    星野捂住了眼睛,整個人埋在了腿間,情緒就像是翻湧的海浪,一陣一陣的,侵蝕著她的心緒。


    而她隻能寬慰著自己: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再糾結了。


    牛島若利還沒找到很好的回答方式,就已經看到旁邊的少女,從擺爛式地抓頭發,到埋在腿間。


    看來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了很久了。


    “我想。”牛島若利說,“相信是相互的,不僅僅是他們相信我,我也很相信他們。”


    “我相信他們每一個球都能接好,我相信他們的攔網可以攔死,我也相信二傳的決策是對的。”


    “無論這個球是不是給我的,隻要白布出手,我我覺得這肯定是他當下覺得最優的選擇。”


    “其實二傳手才是最了解隊伍的選手,他們站在網前,比我們後麵接一接的觀察到很多。”


    “我想你這麽問我,是因為國中和二傳的事情嗎?”


    牛島若利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他本來不想問她國中的事情的。


    也不應該問的。


    下一刻,牛島若利馬上就道歉了,“抱歉,不回答也沒關係的。”


    星野聽到牛島若利說的話,一時啞言。


    相信是相互的,但她每次賽後,雖然是在分析自己的問題,仔細一想,她說的每一句,把球傳給我……是不是就是對二傳決策的否定……


    星野更難受了。


    她怎麽會變成了這樣子呢?她怎麽會變成一個壓力人的隊友呢?


    明明她想成為的是和木兔光太郎一樣鼓勵人的隊友。


    怎麽偏偏方向反了?


    “若利……我想問……”星野看著牛島若利,像是抓住最後的一根稻草一樣,“如果,我在每一次賽後總結,都和隊友說……”


    “我今天狀態很好,把球傳給我吧。”


    “這樣的話語,是不是就意味著我不相信二傳的選擇。”


    “所以我的二傳也不會在關鍵時刻相信我。”


    “應該是這樣的……”越想,星野就越覺得這是對的,這應該是對的。


    “……我倒是不這麽認為。”牛島若利倒是沒有這麽覺得,因為他平常也會和白布賢太郎這麽說。


    他這麽說的目的,就是為了給二傳反饋自己的狀態,可以給二傳更多的選擇進攻點的空間。


    “就我個人而言,和二傳交流自身的狀態,也有助於二傳能更好的選擇進攻點。”牛島若利說,“我也經常這麽給白布說。”


    星野:“……”


    兩人一時無話。


    “我知道了……”星野長歎了一口氣,相較於牛島若利,她確實是一個差勁的王牌。


    當她在思考隊友為什麽不相信他的時候,卻忘了反問,自己為什麽不相信隊友?


    為什麽每一球都想爭?為什麽每一球都想扣?為什麽每一球都想自己去接一接。


    明明自由人比她接的更好,明明不接一接能給她很多上步的時間,明明她們隊的其他隊員其實也很優秀,明明她要是更加的多溝通幾句,多問幾句,會不會結果就不一樣了?


    “是我的問題。”星野在一通思考之後,得出了結論,她有些悲戚地看著牛島若利,“我不應該每個球都想爭,也不應該每個球都想去扣,更不應該每個球都想去接一接,也不應該不溝通……”


    “我不應該這樣的。”


    星野越說越小聲。


    在國中過後的半年裏,一直縈繞在她心間黑壓壓的陰影,終於有了一點散開的痕跡。


    原來是她的問題。


    牛島若利沒見過這樣的星野,仿佛像是一個巨大的烏雲將她壓住了一樣,那原本閃閃發光的金黃色眼睛,蒙上了一層灰,了無生氣,好像一個破碎掉的娃娃。


    “團隊的事情,你很難歸結於是誰的問題。”牛島若利快心疼壞了,這怎麽能是她的問題呢?


    一個球隊的比賽,輸了難道要怪王牌嗎?


    應該是每個人都有不足之處,相較於獲得勝利的球隊,才會輸掉。


    能進全國大賽的球隊都不差,失誤多一點,那就代表離勝利遠一點。


    “而且你之前不是和我說……”牛島若利現在還記得八月的時候,他們站在那個空調外機的熱浪邊上,汗水黏膩,而懷抱裏的人,確實溫軟而又有力量,又複述了一遍她告訴他的話。“不要怪罪自己。”


    “輸了就是輸了。”


    “下一次,下一次我們在賽場再相見。”


    安慰的話其實很空白,無論是對於牛島若利來說,還是對於星野來說。


    “如果一直抱著自己有罪的想法。”牛島若利繼續說,“那以後做什麽事情都畏手畏腳的,這樣的王牌還算什麽超級王牌?”


    “……”星野有點幽怨的看了一眼牛島若利,說話就說話怎麽還帶著語言攻擊來了……


    以前的牛島若利也不這樣呀。


    到底是誰……帶壞了他們家牛島若利!


    “我知道了……”星野點了點頭,有些事情,其實多想幾步,多溝通幾句,或許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她在烏野這麽久,可能學會最多的就是,這是一個團隊遊戲。


    倘若一個團隊沒有特別突出的點,那麽就需要各個隊員的互相配合。


    即便是像牛島若利這樣全國前三的王牌,同樣也需要隊友的依托和信賴。


    那她們梟穀又算什麽……雖然說有很強的王牌,一貫之的一點攻風格,完全是個人的英雄主義,沒有把團隊精神當成第一要義。


    所以才導致她們這幾年的比賽都不太出彩。


    太靠王牌的發揮了。


    星野覺得自己是有問題,對二傳,對其他球員,確實應該抱歉。


    倘若她再多多溝通一些,應該結果也不會鬧成這樣相看兩相厭的局麵。


    “我決定了。”星野站了起來,雙手叉腰,鄭重其事的說,“等回到東京,我要去給她們道歉。”


    “雖然她們可能會不接受,但這也是我的一份心。”


    牛島若利乖乖地附和鼓掌,“好。”


    “能和過去做一個了結,就是一個勇敢的孩子。”


    “不過還是謝謝你哦。”星野忽然蹲下來,湊到牛島若利,成倍放大的美貌,讓牛島若利不由得一愣。


    謝謝他?


    “解答了我一個多年的困惑。”她笑了一下,雖然是淺淺一笑,但也足以勾人心魄。


    許久,牛島若利才回了一句,“能幫到你就好了。”


    很拙劣的回答,但這也是牛島若利的真心想法。


    無論是什麽,他還是希望星野可以多多請教他,多多依賴他。


    她和牛島若利沒有再說話,因為黃昏已緩緩降臨,在紅葉上灑下了光。


    星野看著漫天的紅光,和紅葉幾乎不相上下,她不由得感慨道,“相較於京都的月亮,我覺得京都的晚霞才更美。”


    牛島若利點了點頭,他覺得京都的一切都很美,他恰當的解釋了一下這個時刻,“這個應該稱作逢魔時。”


    這個時刻在日語裏被稱為“逢魔時”:傳說因為晝夜交替,此時最容易遭遇妖怪鬼神幽靈;另有一個別名“誰彼時”,“誰彼”若是直譯作白話難免令人毛骨悚然:“誰在那裏?”


    誰知道,牛島若利說完之後,還真聽到了山林之間有人的聲音,但聽不太清楚,說的什麽。


    星野不由的毛骨悚然,不會真的要妖魔鬼怪幽靈都來了吧……


    “若利,我們快走吧。”星野有點害怕的抓住了牛島若利的衣服袖子。


    牛島若利反倒是不急,還生了一點調戲的心思,畢竟這漫畫裏麵都是這麽畫的。


    實踐才是第一要義,這是牛島若利總結多年得出來的經驗。


    “我們再看會。”牛島若利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帶了回來,“現在才剛嶄露頭角,再等一等,晚霞會更好看。”


    星野哪裏顧得上好不好看,等會兒真的有妖魔鬼怪,她都不知道該往哪裏跑。


    平日裏倒也不見得牛島若利對於這些美景這麽執著,今天就像是水泥粘地一樣,怎麽也拖不走。


    罷了罷了。


    星野想,若是以牛島若利的體格,就算是妖魔鬼怪真的來了,那也得思量兩三分吧。


    懷揣著緊張而又不安的情緒,星野看的提心吊膽的,等天漸漸黑了,寺廟山路的兩邊亮起了昏黃的路燈,她又扯了一下牛島若利的袖子,“這回我們應該走啦?”


    “天要黑了。”


    牛島若利本意也不是為了看晚霞,隻是為了和她多相處一點,現在晚霞已經差不多被黑夜掩蓋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今天晚上的晚飯是在寺廟裏麵吃齋飯。


    牛島若利帶著星野一路來到了食堂。


    這個時候,其他人已經入座了。


    僧人一般不與香客同吃同食,所以整個食堂裏麵也隻有他們。


    見兩人一起出現,反應比較大的木兔光太郎恨不得擠在兩個人中間,哼哼幾聲,看了一眼牛島若利,才笑眯眯的牽著自己的妹妹到位置上,“小寶,你們去哪裏玩啦?”


    “怎麽這麽久不見回來?”


    星野用手指的指後麵的山,“我今天下午從佛堂出來,就聽一個小僧說,後山有貓,我就去看看。”


    “正好碰上了若利君。”


    “然後正準備回來的時候,碰到了晚霞。”星野繼續說,“我們就一起看了晚霞,等路燈亮了才下山。”


    木兔光太郎聽著大事很不妙,怎麽感覺牛島若利這個人的生活軌跡和他的妹妹這麽像呢。


    長此以往,肯定要日久生情。


    到時候,他的妹妹就是牛島家的人啦!


    木兔光太郎有點心如死灰,完全接受不了這種局麵。


    星野本來還在打著飯,回來就看到灰掉一個度的木兔光太郎,連忙把飯放在桌上,擔憂地看著木兔光太郎,“你沒事兒吧?哥哥?”


    誠如她當飼養員這麽多年,還沒經曆過這種突然變灰的征兆,一點前兆都沒有。


    往常她還可以有跡可循。


    木兔光太郎就差抱著星野哭了,他十分委屈,快委屈成蛋花眼了,“小寶,好舍不得你,嗚嗚嗚……”


    星野:“……?”


    啊?舍不得她嗎?她是突然要去什麽地方了嗎?怎麽她這個當事人不知道……


    星野滿頭霧水,嚐試性地問道,“我要去哪裏嗎?”


    “不知道。”木兔光太郎理不直氣也壯的說,“但是就是舍不得你。”


    “而且這個假期馬上就要結束,你我兄妹二人又要分隔兩地。”


    “哥哥想你了這個心啊……”木兔光太郎捂住胸口,甚至有一種愈演愈烈的形式。


    星野默了,表演欲來了。


    木兔七海一拳捶打木兔光太郎的後背上,疼的木兔光太郎是嗷嗷直叫,他憤憤的瞪了一眼二姐,“你幹嘛呀?二姐?”


    “你能不能閉嘴吃飯?”木兔七海簡直看不下去他這個隨地大小演,都吃飯時間了,等會兒小寶的菜涼了怎麽辦?


    “噢……”木兔光太郎礙於姐姐的威壓,委屈巴巴的開始吃飯。


    乖乖的吃了好一會,又眼巴巴的看著木兔七海碗裏的菜,想伸筷子去夾,但又不敢……


    隻能眼巴巴的看著。


    木兔七海能咋辦,隻能寵著了,夾了幾塊木兔光太郎喜歡吃的菜品放到他的碗裏,“趕緊吃。”


    “吃完我們下山了。”


    正所謂食不言寢不語,尤其是在寺廟這種安靜的地方,他們吃的更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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