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的一場鬧劇,最終以李敘白和楚錫林各自罰俸半年宣告結束了。


    這個結果,既在眾人的意料之中,又在眾人的意料之外。


    畢竟這是一樁醜聞,若韓炳彥懲處過重,隻怕會坐實了這件事。可若什麽結果都沒有,又顯得韓炳彥威信全無。


    罰奉這種處置,更多的是給塵囂日上的流言蜚語一個交代。


    從議事廳裏走出來,明亮的天光猝不及防的迎頭罩了下來,李敘白抬起手搭在額頭上,望住了湛藍通透的遙遠天際。


    “李大人果然是好手段啊。”楚錫林從李敘白的身邊走過,低沉而憤怒的冷笑一聲。


    李敘白懵然道:“啥,洗澡算是啥手段?楚大人是想讓我幫著你搓背嗎,抱歉啊,我手勁兒小,搓不動。”


    “......”楚錫林捂住了心口,氣的險些厥過去。


    石昆陽和崔赫夕見勢不妙,趕緊扶住了楚錫林。


    “你給我等著!”石昆陽凶神惡煞的瞪了李敘白一眼,咬牙切齒的惡狠狠道。


    李敘白無所謂的挑了挑眉:“等著你請我吃飯啊,行啊,咱們約個日子,樊樓見。”


    “.....”聽到這話,石昆陽恨不得落荒而逃。


    樊樓見?別逗了,他這麽個隻有俸祿的窮鬼,還有一大家子人要樣,別說是樊樓了,朱雀大街上的小攤兒,他都快吃不起了!


    崔赫夕抿了下幹幹的嘴唇,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卻被李敘白給打斷了。


    “你比小爺官位低,小爺不欺負你,你別找罵。”李敘白一臉的皮笑肉不笑,笑的崔赫夕心裏發毛。


    崔赫夕是楚錫林三人中思緒最縝密,口齒最伶俐的人,都被李敘白給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楚錫林和石昆陽麵麵相覷,心下皆是一沉。


    看來以後跟李敘白起了衝突,寧可先動手也不能先開口。


    楚錫林三人腳步沉重的往兵事司的方向走去,李敘白靜了片刻,才轉頭往司獄的方向去了。


    “李大人,有結果了。”鄭景同急匆匆的迎麵跑了過來,興奮的低聲道。


    聽到這句話,李敘白緊繃的心神才徹底鬆懈了下來,這一整夜的裝瘋賣傻,總算是沒有白忙活一場。


    幽暗潮濕的司獄中,時不時的傳來一聲聲瀕死的呻吟。


    李敘白從幽長的甬道走過,聽到那絕望的聲音,身上頃刻之間便汗毛倒豎。


    走到鞫問廳外,濃重的難以化開的血腥氣熏得他腳步一滯,看到了觸目驚心的慘狀。


    刑架上的人鮮血淋漓,手腕和腳腕上各自穿透了一枚長釘,將人和刑架固定在了一起。


    鮮血沿著長釘流了出來,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覆蓋住了青磚地麵上陳舊幹涸的斑駁血跡。


    “李大人來了,快進來,聽聽他是怎麽自尋死路的。”盛衍明聽到了腳步聲,轉頭看到李敘白,神情輕鬆的就像是要宴請李敘白喝酒一樣。


    李敘白咋舌,站在鞫問廳外踟躕不前:“大,大人,我,就站在聽吧,我聽得見。”


    “站外頭像什麽話!”盛衍明像是看穿了李敘白,不由分說的起身將他拽進了鞫問廳,按在身旁的椅子中坐下,朝刑架上奄奄一息的阿蠢抬了抬下巴:“他方才就要招了,我特意沒讓他說,叫鄭景同叫你過來一起聽的。”


    “......”李敘白扯了扯嘴角。


    他可真是謝謝他了。


    “大人,把他澆醒嗎?”季青臨褪去了和善文氣的偽裝,冷冰冰的問道。


    盛衍明點頭:“澆醒吧,趕緊讓他說。”


    兩個司卒端著一同泡著碎冰的冷水,“嘩啦”一聲澆到了阿蠢的身上。


    阿蠢下意識的呻吟了一聲,打了個哆嗦,慢慢的醒了過來。


    他的雙眼裏布滿了猩紅的血絲,看到李敘白時,眼中頓時浮現出滔天的怒火和恨意。


    也不知他是冷得還是恨得,亦或是受刑之後劇痛難當,總之是將牙關咬的咯吱亂響。


    李敘白散漫的坐著,毫無畏懼的盯著阿蠢的雙眼。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阿蠢便躲閃的垂下了眼簾。


    “阿蠢,是誰指使你做這些事情的?你從架閣庫五層都拿了些什麽文卷出去,藏在什麽地方了,你留在起火現場的那具焦屍是什麽人?”季青臨重重空甩了下長鞭,一疊聲的問道。


    那長鞭上布滿了尖銳的倒刺,縫隙裏滿是幹透了的陳年血跡,在虛空中重重一甩而過,頓時掀起無數染了血腥氣的勁風。


    阿蠢咽了口唾沫,忍著渾身劇痛哼笑一聲:“落到武德司探事司的手裏,我自認倒黴,隻是,你們來的太晚了,東西我已經交出去了,若不是你們關閉了四門,我早就帶著銀子遠走高飛了,如今被你們抓住了,我也隻有死路一條了,季副尉,盛指揮使,你們不用白費功夫了,我是什麽都不會說的。”


    聽到這話,盛衍明倏然變了臉色。


    方才阿蠢受刑不住昏過去時,分明說過他要招認的話,可現在竟然矢口否認了。


    但他的身子,儼然已經承受不住重刑了,再這麽拷打下去,隻怕還沒來得及招認什麽,命就沒了。


    “既然你不想招認季副尉問的那些,那就說點別的,”李敘白微微一頓,別有深意的問道:“說說你是怎麽騙過阿笨的,他可是一直都以為你死了的。”


    “阿笨,嗬,那就是個蠢貨!”阿蠢不屑極了:“他以為他裝出一副蠢笨的樣子,就能騙得過我嗎,他以為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嗎?就憑他那個腦子,也想害死我,也配獨吞那筆銀子?”一想到當日架閣庫裏發生的事情,阿蠢便很是自鳴得意:“我提前弄了個跟我身形年歲都差不多的乞兒進來,提前勒死了藏在架閣庫和甬道的夾縫牆裏,用繩子吊著,那夜打開暗門後,我佯裝中了暗器昏迷不醒,等阿笨拿了文卷,放了火後,我就把提前準備好的屍身拉進來,替我死在了火場裏。阿笨是真的蠢啊,他以為他拿去的就是真正的文卷嗎?不,他拿的隻不過是我告訴他的,卻不是對方想要的,就連去跟他接頭的那兩個人,也是我提前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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