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鳥雀和鳴,李敘白累了半宿,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了。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身上的劇痛已經減輕了不少。


    阿蠢從膳房取了早飯,送到茶水間,一推門,他就被屋裏奇怪的味道熏得險些栽過去,偏著頭疑惑問道:“大人,這屋裏,怎麽一股子酒味兒?”


    “噓,”李敘白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神秘兮兮的低聲道:“我認床,昨天半宿都沒睡著,就喝了點,這不,睡得可真好。”


    說完,他還作勢伸了個懶腰。


    阿蠢驚懼的合不攏嘴:“大人,武德司衙署裏嚴禁飲酒,要是被發現了,是要挨鞭子的!”


    “......”李敘白嚇了一跳,瞪著眼道:“我不知道啊,沒人跟我說過還有這規矩啊!”


    他急的連連打轉:“這可咋辦啊,挨鞭子,我這小身板怎麽受得了啊。”


    阿蠢想了片刻,心神一動,趕忙將門窗打開,又把夏夜裏用來熏蚊蟲的艾草點了,高高舉著在屋裏四處來回熏著。


    艾草燃燒著,冒出滾滾煙氣。


    茶水間裏很快就被熏得煙霧繚繞了。


    幸而此處偏僻,不然外頭的人看到了,搞不好會以為茶水間走水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李敘白被熏得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不停的咳嗽,捂著口鼻,甕聲甕氣道:“差不多了吧,可以了吧,再這麽熏下去,老子沒被鞭子抽死,先被煙嗆死了。”


    “大人稍等等,卑職聞聞。”阿蠢也嗆得夠嗆,使勁兒抽了抽鼻尖兒聞了聞,才滅了艾草,拿蒲扇一通狂扇,把煙氣給扇的四處散開,很快便消散了。


    茶水間裏的煙氣散盡了,李敘白終於再次看清楚了眼前的那個人。


    阿蠢的臉龐被煙熏得黢黑,身上頭上滿是艾草燃燒後飄落的灰燼。


    他環顧了茶水間一圈兒。


    酒味兒是沒有了,可艾草留下的氣味卻經久不散,且到處都是艾草燃燒後留下的灰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裏熏了艾。


    且熏了許多艾。


    阿蠢頓時覺得自己是好心辦了壞事,沒有愧對自己名字裏的這個“蠢”字。


    “大人,這,”阿蠢摸了摸後腦勺,心虛又尷尬的低聲問道:“大人,這,怎麽辦?”


    李敘白抬頭看了阿蠢一眼:“什麽怎麽辦?”


    阿蠢道:“這裏的髒東西啊,茶水間弄得太髒了。”


    李敘白渾不在意的一擺手:“我一個紈絝,不會燒艾熏蚊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阿蠢愣了一瞬,心領神會道:“那卑職去換衣裳。”


    李敘白笑了。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一句廢話都不用多說。


    這小子一點都不像他的名字,一點都不蠢。


    李敘白打開阿蠢帶來的食盒,坐下剛吃了幾口,鄭景同便也提了個食盒進來。


    “大人都吃上了啊,看來是下官來晚了。”鄭景同把食盒一層層打開,端出早飯道:“這是下官內人做的,下官拿來給大人嚐個鮮兒。”


    “喲,這麽豐盛,看起來嫂夫人的手藝很不錯啊。”李敘白讚歎了一句,立馬把膳房做的千年萬年都不變的早飯推到一旁,拿過鄭景同帶來早飯,大快朵頤起來。


    鄭景同笑了,抽了兩下鼻尖兒,又環顧了茶水間一圈,詫異道:“大人,這茶水間怎麽好像不太對勁?好像有什麽味兒?”


    “燒艾草的味兒啊”李敘白道:“夜裏蚊子太多了,我就少了點艾。”


    “少了點?”鄭景同伸手在桌子上摸了一把,摸了滿手的黑灰,不禁嘴角抽了抽:“大人這是燒艾嗎,這是要點房子吧?”


    李敘白哈哈一笑:“這個,從前家裏窮,買不起帳子,也燒不起艾,就讓蚊子使勁咬,現在家裏富裕了,買了帳子,用不著燒艾了,我這還是頭一回燒艾,誰知道那玩意兒燒起來這麽大的煙,差點沒熏死我。”


    “......”鄭景同試探著問了一句:“大人燒了多少?”


    李敘白衝著角落裏的一堆還沒燒完的艾草抬了抬下巴:“喏,就是那些,那是燒剩下的。”


    “......”鄭景同噴了:“大人,你果真不是來燒艾熏蚊子的,而是來點房子的。”


    鄭景同真是驚呆了。


    那麽大一堆艾草,足夠用一個多月了,卻被李敘白一晚上就給點完了,他沒被熏死真是命大。


    一整日波瀾不驚的過去。


    鄭景同帶著四個司卒在架閣庫的二樓遴選核對名冊,李敘白在一樓假寐。


    兩撥人各安其事,很快便將大半的名冊都核對了出來。


    李敘白始終沒能找到機會上到二樓以上仔細探查。


    他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不禁有些著急,不知道韓炳彥什麽時候來換鎖。


    他正盤算著怎麽才能試探一下阿蠢,甬道裏便傳來了腳步聲。


    阿蠢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向外看了一眼,不知道跟誰說了句什麽,轉身便關上了架閣庫的大門。


    李敘白察覺到了不對勁,從躺椅上彈了起來,沉著臉色問阿蠢:“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關門幹什麽?”


    阿蠢恍若無事的擺擺手:“沒事,大人躺著吧,沒事。”


    李敘白眯了眯眼,已經在轉瞬之間明白了外頭出了什麽事,便沒有繼續再問下去了。


    還能有什麽事能讓阿蠢如臨大敵?分明就是韓炳彥要過來換鎖了。


    李敘白心中一凜,人卻慢慢的躺下了。


    不急,不急,得好好盤算,仔細思量,安排妥當了。


    越是緊急的事情,越不能著急。


    這可是要命的大事。


    李敘白不著急,卻有著急的人。


    阿蠢把阿笨從樓上叫了下來,附耳吩咐了幾句,又朝甬道裏看了兩眼。


    阿笨連連點頭,轉眼看到李敘白閉著眼睛躺著,根本沒往他們這裏多看一眼,便鬆了一口氣,低聲道:“哥,你就放心吧,這活兒都幹了多少回了,不會出岔子的。”


    阿蠢神情凝重道:“雖說是幹熟了的活兒,可也不能大意,出了差錯,咱們兄弟倆誰都活不成。”


    阿蠢不蠢,阿笨自然也不會真的笨,一臉正色的點頭:“放心吧哥,架閣庫就交給你了,我去接應大人去。”


    李敘白說是閉著眼睛,其實是在假寐,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阿蠢阿笨兄弟倆的竊竊私語。


    這兩個人的聲音壓得極低,但好在架閣庫的一樓格外安靜,他還是聽到了一星半點兒。


    李敘白心頭微微一動,看來,素來幫著韓炳彥換鎖的人,就是阿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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