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鬆清眉頭一擰。


    畢竟流有自己的血液,到底喚起他那麽半分不忍,擺了擺手,讓人把元無扔去黑三角等死。


    他還是不太願意親眼看著她咽氣的。


    在牧雲枕統一黑三角之前,黑三角那地方整個就是一片灰色地帶,沒人管,也管不到,屍體往那裏扔又方便又容易。


    路邊上隨處可見屍體,缺胳膊少腿的、開膛破肚的、沒腦袋的,應有應有。


    元無是幸運的。


    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讓她等到了牧雲枕,後來又等到了聞輕溪。


    “憂憂的母親叫什麽名字?”牧雲枕冷聲問。


    元鬆清沉浸在過去的記憶裏,半天才理解牧雲枕的問題,開口卻無所謂極了:“不記得了。”


    就好像,那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牧雲枕很生氣,周身氣息冷得如同墜在冰窖:“屍體埋在哪兒?”


    元鬆清歪了歪脖子:“和其他一批屍體扔出去,誰知道扔在哪裏,就算知道,也不是被野獸吃了,就是被魚啃了。”


    黑三角還沒有被統一之前,天域差不多一半屍體都扔棄在黑三角,後來黑三角統一,天域就沒再往那裏扔屍體了。


    都是天南地北地四處扔,野獸遍布、幾乎無人踏足的深山老林,全是食人魚的深潭湖泊,總之沒有人、沒有人管轄的地區,都是天域的拋屍之地。


    牧雲枕忍不了,猛地暴起,一拳頭狠力砸在元鬆清臉頰上。


    一下接一下,打得他半邊臉頰高腫,嘴裏全是血,連牙齒都被打斷好幾顆,才勉強停手。


    她在元鬆清麵前,看著他:“她叫元無,你給她起的名字,不叫元夭。”


    “她現在叫沈無憂,我給她起的名字,願她此後,餘生無憂。”


    說完,冰冷的目光從元鬆清臉上劃過,轉身拉起聞輕溪的手,就要走出牢房。


    “等等!”


    元鬆清急了,卻不是因為沈無憂,而是因為,神醫鬼影要走。


    缺了牙的嘴說話聲音含糊不清:“你的問題我回答了!你救我出去啊!我們一起研究變異基因,一起統治q星!……”


    兩人頭也不回地走。


    牢房的門徹底鎖上,元鬆清才終於慢慢冷靜下來。


    是了,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自欺欺人,神醫鬼影從頭到尾就沒有答應過他,是他想以為他問,他答了,就是他答應了。


    元無……對,他記起來了,他當時給她起的名字是元無。


    因為那個孩子可以有,也可以沒有,對他而言,無足輕重。


    此外,元無的母親,那個爬他床的女手下,叫什麽來著,是姓張,還是姓陳……


    ——


    牧旌成和梅舒白在九月初回了王宮,牧雲枕和聞輕溪也在兩人離開的第二天,向薛旻、顧知虞告辭回國,終於脫離文物修複的“苦海”。


    對於延盛王朝遺跡的考古還在繼續,考古隊沒個三年五年回不來。


    這還是在不斷有大批考古隊員,前往落日大漠幫忙的情況下,推算的時間。


    聞輕溪先陪著牧雲枕去山間別墅見黎遲予和小幹兒子。


    黎父黎母不至於真把自家女兒當意外,打算等女兒女婿結婚後,再繼續度蜜年。


    元晏安自從把政事扔給老頭子,壓根就沒想回去,任憑老頭子一天幾個電話罵,也雷打不動地奶孩子、伺候遲遲大人,奶孩子、伺候遲遲大人……


    很得嶽父嶽母滿意。


    老頭子又去罵二兒子,結果罵了三個電話之後,手機號直接被拉黑了。


    老頭子現在天天在權首府口吐芬芳。


    兩人在山間別墅吃過午飯,就直接開車去了一趟二小。


    學校剛剛開學,牧雲枕向老師請假後,兩人接沈無憂回幽冥殿。


    兩大一小坐在書房裏。


    牧雲枕愁著臉:“憂憂,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聞輕溪在一旁剝棒棒糖,剝完遞給沈無憂。


    沈無憂塞進嘴裏:“先聽好消息。”


    姐姐一回國就把她從學校裏接出來,要跟她說的肯定不是小事,她覺得還是先聽好消息好一點,可以墊吧墊吧。


    “好消息是,我們v國一行找到了憂憂的父母。”


    “那壞消息呢?”沈無憂含著棒棒糖,因為椅子高而離地的雙腳,一下子緊張得停止了晃動。


    “壞消息是,憂憂的生父元鬆清,是天域,也就是研究哥哥姐姐一直在追查的那種,變異基因的組織。他是天域的主人。”


    牧雲枕將那張照片遞給她。


    給她念了照片背麵的字,然後慢慢把元鬆清說的故事,複述出來。


    沈無憂沉默地看著照片。


    她知道她肯定是被親生父母扔在黑三角的,她的病很重,手術的成功率幾乎為零,被拋棄很正常……


    但是現在,她除了被生父扔棄,還曾被當作實驗品,榨幹最後一點作用。


    而她的母親……


    她的母親其實也不愛她。


    她隻是一個可能能讓生父對母親回心轉意的物品。


    被注射試劑前的一刻,大概是她的母親,對她釋放的唯一一絲母愛,又或者說,那是母性的本能。


    那時候她兩歲,不記事,對那一切都沒有記憶。


    她就像一個旁觀者,聽著牧雲枕給她講述一個可悲的故事。


    她無法代入自己,更不願意代入自己。


    她很抗拒自己成為故事裏的那個小主人公。


    “姐姐……”她啞聲向牧雲枕伸手。


    就像身處在無盡的黑暗,朝那僅有的一點光明求救。


    牧雲枕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裏,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的頭發。


    沈無憂埋進她胸口。


    那個溫暖避風的港灣。


    隨著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滾燙的淚水浸濕t恤。


    牧雲枕怕她嗆到,把棒棒糖從她嘴巴裏抽出來,很自然地遞給聞輕溪,然後從他手裏接過遞來的紙巾,給沈無憂擦眼淚。


    “憂憂……想去見他一麵嗎?”


    她不能替她做選擇。


    沈無憂緊緊攥著她的衣服,抿著嘴用力地搖頭:“是姐姐救了憂憂,從憂憂記事開始,就是姐姐在照顧憂憂,憂憂沒有爸爸、沒有媽媽,憂憂隻有姐姐。”


    她努力憋著淚水,聲音顫抖、沙啞。


    也沒有忘了聞輕溪。


    她朝他看去:“還有哥哥。”


    她認真地重複:“憂憂沒有爸爸媽媽,憂憂隻有姐姐和哥哥。”


    “好,姐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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