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等到牧雲枕的回答,他低著頭,一雙發紅的眼眸裏,逐漸湧起暗流。


    他已經有將近二十年不曾發過病了,但這一次,那一道被壓製了十數年的陰暗麵,在他的縱容下,猛地衝破囚籠。


    不是對他人,卻是對自己。


    他沉在鑽心的疼痛中,沉在過去的記憶中,突然抓起茶幾的水果刀,塞進她的手裏,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刹那,噗哧一聲捅進身體。


    他抓著她的手,發瘋似的,一刀一刀地捅。


    鮮血從嘴角流下來,那身本就近乎被血染透的囚服,再一次被浸透。


    “聞輕溪!”


    鮮血刺痛雙眼,手上沾滿溫熱的血液,她回過神來,連忙劈手將水果刀奪下。


    他在等她回答,可她不知如何回答。


    他也給了她太多震撼。


    她知道進玄獄找人肯定會遇到他,她猜他即使不用修羅殿主的身份,也不至於被欺負成哪樣,誰知卻看到他滿身傷,在擂台上挨打。


    他將自己逼得快要發瘋,若不遇到她還好,遇到她,便就瘋了。


    正如他所說,這才連一個月都不到啊。


    他便將自己弄成這樣。


    她皺著眉看向他。


    水果刀已經被她奪了下來,但他卻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蜷縮在地上,繃著身體不斷地發抖。


    這種情形……


    和她當時在幽冥殿密室裏的情形很像。


    她想起來,他說過,他小時候和她一樣,也有病。


    他把自己捅得像花灑,等幾個小時等他自己醒過來,人早涼透了,得趕緊想辦法把他弄醒,然後止血。


    “喂,醒醒?”她在他麵前蹲下,擰著眉嚐試叫醒。


    但。


    她會發病,但不會把人叫醒啊!


    他當時,好像是半順著她的意,叛逆地弄傷自己,不是她期盼的痛快,快意因此逐漸消散,她便慢慢清醒了過來。


    可這小白臉這樣,用他的方法喚醒的話,是要再往他身上捅刀?


    那不得人還沒醒,氣就沒了。


    她研究了一會兒,耐心沒了,站起來,照著他臉頰就是一把呼過去。


    “啪——”


    巴掌聲震天動地,震耳欲聾。


    休息室裏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自禁往後縮了縮身子。


    都是狠人。


    但很管用,一巴掌下去,人立馬就清醒了。


    她看了眼還沒打算放下的巴掌,再看了眼坐抱著膝蓋在地上的小白臉:“清醒沒?沒清醒再來一下?”


    小白臉:“……”


    “不疼?”她掃他。


    “……疼。”小白臉低聲應道。


    她冷眼看他,隻覺得沒眼看,揪住他的衣領,一把把人揪起來,揪到沙發上,然後刷拉扒下小白臉的衣服,同時盯醫生:“止血藥粉。”


    醫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連忙去藥箱裏扒拉,把藥粉遞過去。


    牧雲枕接過瓶裝的藥粉,撥開瓶塞,對著小白臉身上的傷就是一頓倒。


    一瓶又一瓶。


    到底是藥粉,又不是什麽麻醉,小白臉挺疼,但從頭到尾坐得乖巧,一動不動,一副任由別人動手動腳的模樣。


    幾瓶藥粉不要錢地撒下去,小白臉身上的傷很快就止了血。


    旁邊的桌子放著幾套嶄新的衣服,她順手抓了一件扔給小白臉:“穿上。”


    小白臉接住扔進懷裏的衣服,默默地抖開,往身上套。


    他不知道她的想法,或者說,他不敢猜。


    能見到,能說上話,能送她帶洛瓦出去,其實就很好了,他一直都沒有想過,要在六個月沒滿的時候離開。


    他至少是要待夠六個月的。


    六個月,才勉強夠他放過自己。


    是他太想她,太害怕她親口告訴他,他已經沒有機會了,所以才被早就壓製住的陰暗麵趁虛而入。


    可他不敢弄死別人,更不要說傷她分毫。


    陰暗麵是出現了,卻是奔著弄死自己去的。


    見他穿好衣服,牧雲枕挪開目光,示意洛瓦跟她走。


    小白臉就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克製地攥著。


    他很想很想跟在她身邊,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行。


    從進入玄獄到現在,連一個月都沒有到,又怎麽夠呢。


    那道牽動他心神的身影逆光走向門口,他放緩了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那道背影,仿佛要將那道背影深深刻進腦海。


    這是他在玄獄唯一一次見到她的機會,等她帶著洛瓦離開,往後再想要見到她,大概隻會是在他出玄獄以後了。


    “等等。”他忽然站起來,快步走到她身後。


    她回過頭。


    隻見他抬手解開脖子上的繩子。


    她這才注意到,他竟把殿主戒指掛在了脖子上。


    他取下殿主戒指,將戒指遞到她麵前:“修羅殿的人你隨便用,如果不夠,還可以找聞楚嶽幫忙。”


    牧雲枕卻沒有著重盯著殿主戒指,而是目光落到了取下戒指後,才看到的那一枚黑色紐扣上。


    那枚紐扣……


    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那應該是他們第一次見麵,在n市的小巷子裏,他從她的衣服扯下來的。


    如今竟是被他用繩子穿起來,掛在了脖子上。


    和那枚殿主戒指一起。


    幽冥殿裏他沒有拿走什麽,修羅殿裏同她相關的,除了那枚同她互換過七天的定情信物,大概就隻剩下這枚黑色的紐扣了。


    她忽然覺得他有些像被主人拋棄的大狗狗,可憐兮兮地扒拉著僅剩的同主人相關的東西,乖巧地坐在路邊等,等主人把他撿回家。


    她歎了口氣:“走吧。”


    她沒有接他遞到麵前的戒指,看著她轉身,他愣了愣,傷情極了。


    垂下頭顱,有些僵滯的手指一點點將戒指重新穿回繩上。


    轉身就走的牧雲枕走到門口,感到他沒有跟上來,腳步一頓,回過頭看他:“不走?”


    他猛地抬頭,又像是沒弄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她的神色有些不耐,卻還是耐心地等。


    片刻,他終於鼓起勇氣探出觸角,發紅的眼睛深深望進她的雙眸,聲音顫得厲害:“夠了嗎?出去了,還能有機會,對嗎?”


    他用盡全力撥開陰霾,小心翼翼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可他問的,卻是還能,不是一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哦吼!我拍下的小白臉有億點東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逸天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逸天珝並收藏哦吼!我拍下的小白臉有億點東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