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被司案局的人抓著手臂,並不能走得太近,但他還是看清了病床上的褚泉。


    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雇主要求他撞死的人。


    看到人在病床上,知道他沒死,司機如釋重負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人沒死,他隻能拿到四百萬。


    四百萬,隻夠給他的妻子續三個月的命。


    “司機和坐在副駕駛的人怎麽樣了?”他抿著幹裂起皮的嘴唇,伸著脖子啞聲問。


    褚泉這會兒也醒了。


    安心地睡過一覺,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很多,一醒來就聽到有人問司機和副駕駛的人如何。


    想到兩年裏始終對他很好的司機和助理,他殷切地看向床邊的聞輕溪。


    “活著,沒死。”


    他看了司機一眼,目光挪回到褚泉身上,抓著他的手探了探脈,確定沒什麽問題後,仔細地抬起他的脖頸,將一枚枕頭塞在他腦袋下。


    視線起來了一些,褚泉這才看到剛剛說話的人。


    頭上包著紗布,身上戴著手銬腳鐐,身邊還有司案局的人貼身控製。


    很顯然,他就是造成自己車禍的人。


    “你能救我的妻子?我妻子就在這家醫院!”他急切地往前挪了一步,卻被兩個司案員用力地抓著胳膊按回來。


    “可以去看看。”說著,聞輕溪起身,示意兩個手下留在病房。


    一旁,因著與自己無關,並不打算摻和進去的牧雲枕,在聽到她家小白臉說可以去看看的時候,眉角一挑,收了手機,手插口袋,慢慢悠悠地墜在後頭。


    她之前就知道這小白臉不簡單,倒是沒想到他竟然是個修羅殿主的身份。


    既然是修羅殿主麽,那自然不會簡單到哪裏去。


    畢竟,她這個幽冥殿主身上,就披了好幾件馬甲,那堂堂修羅殿主,身上的馬甲能少嗎?


    而且……說到這個醫術,她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點什麽。


    躺在病床上,被勒令不能動彈的褚泉,眼巴巴地盯著他哥的衣角消失在門口,扁了扁嘴。


    以為自己隻能望著天花板發呆,卻不想被他哥留下兩個手下湊到他床邊。


    一個盡職盡責地看護,一個掏出手機,和跟著他哥離開的兩個手下其中的一個,通了視頻,坐在床邊安安靜靜地給他做手機支架。


    ——


    6號樓,603號病房。


    病房不是vip病房,不算大,但裏麵除了病床和桌椅,幾乎全部被各種續命的儀器占滿。


    司機的妻子陷在病床裏,整個人形容枯槁——


    臉色蠟黃,眼窩凹陷,頭上的頭發早也已經掉光,口鼻上帶著呼吸罩,露在外麵紮著針的手和腳,隻剩下一層黃斑斑的皮膚貼在骨頭上,幾乎看不出人樣。


    看著妻子的模樣,司機心痛地直落淚。


    似是承受不住,嗚咽著雙腿發軟,就要癱倒下來,還是司案員手快,一左一右將他架住。


    聞輕溪往病床上掃了一眼,徑直走到床尾,拿起掛在床尾的本子翻看。


    司機的妻子叫秦霜,半年前被發現時就已經是肝癌晚期,存在右上腹劇烈疼痛、腹痛、腹脹、腰背部疼痛、便秘等症狀。


    兩個月前發生腦部轉移,出現頭疼頭暈、惡心嘔吐、視力障礙、聽力障礙、語言功能障礙等症狀。


    這些續命的儀器全部來自國外,用不是一點沒有,有還是有一點的,但命是續上了,卻同時會給病人帶來諸多痛苦,譬如進入類植物人狀態。


    也可以說是類似於小說電視劇中的那種龜息術。


    但又完全不同。


    人的意識會存在,然無法醒來,並且伴隨強烈的骨骼肌肉酸脹疼痛、眩暈,以及大小便失禁等。


    好處是,和龜息術一樣,可以延緩呼吸和心跳,將有限的生機拖長。


    假如將有限的生機看作一條兩毫米粗的麵條,那麽儀器的使用,就是將這條兩毫米粗的麵條,拉成一毫米粗甚至更細的麵條。


    麵條被拉細,長度自然就變長了。


    至於延續生機帶來的代價,根本不在外國那些專家的考慮裏。


    因此,秦霜現在在掛的藥水,除了減緩癌細胞侵襲的抑製藥以外,還有鎮痛的和營養液。


    但以秦霜的情況,哪怕是國外最好的強效抑製藥,對她起到的效果也不大,還會加劇疼痛,鎮痛藥更是一分鍾都不能停,否則人不一定是病死的,卻一定是痛死的。


    聞輕溪簡單看過後將本子掛回床尾,走到秦霜身邊,微微傾身,伸手搭上她的腕脈。


    “我以前就是窮小子,是小霜不嫌棄我,陪著我一路走下去。”


    “我攢了很久的錢想帶小霜度蜜月,小霜卻拒絕了我,不讓我浪費好不容易賺來的錢,就連我們的婚禮都是簡簡單單辦的。”


    “小霜很喜歡孩子,可是她天生不能生育。”


    “我欠了小霜好多好多……這幾年行情好,也攢到了好幾百萬,我想著給小霜買套大房子,帶她出去把蜜月補上,再補一個盛大的婚禮,可蒼天弄人啊……”


    “小霜查出來肝癌晚期後,我才知道,那是她熬得實在熬不住了,才在我麵前露出不舒服的表情。”


    “我們吃了那麽多苦,終於要苦盡甘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我不想她死……”他砸著自己的胸脯,哭得聲淚俱下,“哪怕付出這條命,我也想她活啊,黃泉路那麽黑那麽冷,要走也是我先走,我先去給她探探路啊……”


    “肝癌晚期加腦部轉移,沒有治愈的可能。”聞輕溪意料之中地收回手。


    抱著手臂靠在門邊牆上的牧雲枕,聽到門外的動靜,側眸看過去。


    下一秒,一個護士推門進來。


    似乎是被滿屋子的人,以及司案局的人嚇到了,愣了兩秒才回神,急忙道:“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


    “我,我是。”司機踉蹌地往前走了一步,手銬腳鐐叮鈴哐啷。


    “呃……”護士頓了頓,接受度良好地翻動手上的賬單,“病人賬戶裏的錢不夠病人明天的儀器和藥物。”


    “怎麽會?”司機懵愣住。


    護士不受他幹擾,繼續說道:“另外,病人的賬戶似乎有點問題,明明顯示有四百多萬餘額,但是能用的隻有零頭,也就是前一次打進賬戶的錢。建議家屬仔細核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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