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這狗……”


    “這裏太危險了。”


    王伍剛要說出心中的疑問,梅時雨就打斷了他的話。


    王伍看到平素冷靜自持的仙人竟用雙手撐額,在方寸之地焦慮地踱步。


    梅時雨兀自說道:“我必須把你們送走,這裏真的太危險了。”


    “啥?這裏危險?哦,對了……”


    王伍腦子清醒也沒用,他天生缺根筋,眨眼間就把少年和狗拋之腦後。


    指著身前的廢墟,問道:“仙尊,這是地震了嗎,塌得這麽徹底,就像是……天塌地陷?”


    梅時雨無意隱瞞他,說道:“不是地震,是李停雲方才來過。”


    王伍聽到這個名字,腦子瞬間宕機,“誰?!你說誰來過?”


    “李停雲。”


    “李什麽雲?”


    “李停雲。”


    “李停什麽?”


    “……”


    梅時雨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沒有聽錯,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說的就是太極殿殿主,李停雲。”


    梅時雨詳細道:“他來過這裏,剛剛才走,壁畫空間就是他毀掉的。”


    王伍隻覺得耳邊飛過成千上百隻蜜蜂。


    吵得他腦子嗡嗡作響。


    不是他成心自欺欺人,而是他說什麽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和太極殿那位前後腳地站在同一個地方、頭頂同一片藍……黑天。


    這種感覺,就好像和閻王爺擦肩而過,讓人瞬間頭皮發麻。


    內髒都要長出雞皮疙瘩了!


    那個殺神遠比閻王可怕得多得多。


    王伍拍著胸口大喘氣,心存僥幸,覺得自己是大難不死,劫後餘生。


    雖然他平時沒少嫉惡如仇地咒罵太極殿,尤其在陰陽咒把他害得法力盡失之後,他恨不得給紮個布偶人天天詛咒李停雲。


    但他也不過是個紙糊的老虎,跟那群天天叫囂著除惡揚善的正道人士一樣,站在李停雲對麵沒有兩股戰戰直打哆嗦,就已經很不錯了。


    “危險,確實危險,危險極了……我們得趕緊離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王伍喃喃自語,他這會兒心神震蕩,連自己的幹兒子都沒想起來過問幾句,就更別提別人家的徒弟如何如何了。


    “是的,要盡快離開此地。”


    梅時雨並不驚訝王伍反應如此之大。


    即便是他自己,見過李停雲之後,心思也亂得很。


    隻不過,梅時雨不是在畏懼李停雲的強大和殘暴。


    而是害怕那廝再次找上門來,纏著他發癲!


    梅時雨回想著先前的一幕幕,幾乎咬破了下唇,嚐到絲絲甜腥。


    那個不要臉的臭流氓!


    比上輩子更可惡了些。


    但也比上輩子更有人情味一點?


    啊,就此打住,不要再想他了!!!


    梅時雨按了按眉心,甩開那些亂糟糟的心思,對王伍說道:“我已經想好了,還是用傳送陣把你們送回道玄宗比較穩妥。”


    說罷,他看了一眼趴地上的狗子。


    “你們”一詞,包括重傷未愈的王伍,包括躺在金棺的元徹。


    也包括變不回來的小徒弟。


    旺財出溜一下站起身,什麽,也要送他去道玄宗?!


    去那裏做什麽,千裏送狗頭,禮輕情意重嗎?


    他始終牢記李停雲的話,主人讓他到梅時雨這邊來,還說什麽把他送出去……但狗子不願意相信主人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更願意相信,主人是讓他跟著梅時雨,打探情報,探查底細,裏應外合!


    旺財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沒有輕舉妄動。


    梅時雨用縛仙鎖傳音道:“元寶,你一定要改掉總是闖禍的壞毛病,道玄宗規矩很多,我送你到藏劍峰,你不要亂跑,別誤闖結界,乖乖等我回去就好。”


    他尤其擔心地看著旺財,另外又囑咐道:“你從前修魔,若是偷跑出去,被人抓到了,不知要生出多少禍端。尤其是大師兄,他若是知道你……”


    梅時雨忽然止住,沒有繼續說下去。


    縛仙鎖另一頭,李停雲話隻聽了一半,吊得難受。


    說話留一半,吃麵沒有蒜!


    什麽大師兄?


    這又是哪棵蔥?


    李停雲已經不記得原書中的這個人了。


    但卻從梅時雨欲言又止的語氣中,聽出了他們倆人之間似乎有點隔閡。


    梅時雨喊這聲“大師兄”,有種說不出的別扭感。


    那麽,在梅時雨看來,他大師兄要是知道,他把一個曾經修魔的少年帶回道玄宗,究竟會發生什麽糟糕的事情?


    罰跪,罰幹苦力,罰閉門思過,還是直接用戒鞭抽人?


    李停雲心想,出了地界之後,他要抽空去趟道玄宗。


    把這棵蔥連根拔了!


    以除後患。


    ……


    那邊,梅時雨說要把一群“跟班”送回道玄宗的話音剛落下,王伍就跳出來舉手說道:“仙尊,在你把我們送走之前,還是先讓我瞅一眼我幹兒子吧!”


    梅時雨從菩提戒的儲物空間中拿出金棺,說道:“元徹三魂七魄受損,肉身又不知遺落何處,他現在的狀況有點糟糕,隻怕不能長時間離開這具金棺……”


    說著,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他在靈溪村初遇元寶,少年用布條給自己纏了隻頭套,罩在腦袋上,真容掩得嚴嚴實實。


    梅時雨把他錯認成元徹,是因為他不僅扒人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還順手牽羊薅走了道玄宗宗主任平生雲遊時贈給元徹的玉佩。


    梅時雨起初沒有發現徒弟是假冒的,因此也就沒有把玉佩拿回來。


    後來他漸漸起疑,直到元寶修魔的事實被戳穿,前前後後發生了許多事,一樁接著一樁,應接不暇,他都快忘了玉佩這一茬。


    那枚玉佩一直放在元寶那裏,並沒有物歸原主。


    梅時雨想到玉佩恰好是件安魂養魄的仙器,比這具金棺品階高得多。


    甚至說,普通的法器根本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這枚玉佩猶如神兵,可以認主,非命定之人不能驅使,本就該屬於元徹。


    梅時雨記得玉佩好像被元寶裝進了乾坤袋。


    他摸了摸旺財的狗頭,問道:“為師要打開你的乾坤袋,把你從元徹那裏拿走的玉佩重新還給他,好不好?這本就是別人的東西,你不能不還給人家,所以,你要點頭同意,不許搖頭拒絕。”


    狗子遲疑地搖搖尾巴,點點頭。


    梅時雨笑著抓了抓他的耳朵,心道:“元寶,你真是條好狗!”


    另一頭的李停雲無語凝噎。


    梅時雨打開乾坤袋,卻見一枝梅花從中鑽出,叫他抱了個滿懷香。


    先是一愣,隨後不動聲色把梅花壓了進去,就當什麽也沒看到,取出玉佩後便係緊口袋。


    他又打開金棺,把元徹放了出來。


    並將玉佩還給“少女”。


    元徹小心翼翼雙手接過,局促地低著頭,結巴道:“謝……謝仙尊……”


    他可沒忘記,他之前單方麵跟梅時雨斷絕師徒關係。


    結果師尊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幫他,義父是師尊救回來的,玉佩也是師尊尋回來的。


    元徹對自己當時頭腦一熱的草率舉動產生了懊悔之情。


    但他自尊心強得很,不可能沒皮沒臉地繼續喊梅時雨“師尊”。


    隻能情緒低落地垂著腦袋,像隻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


    一隻寬厚的手掌搭在他的肩頭,王伍渾厚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臭小子,你不是曾經跟我說,你夢到過自己遊曆仙境,拜一位武功高強、品行兼優的仙長為師嗎?你可是做夢都想修仙啊。”


    元徹抬頭疑惑地看著他,“啊?我什麽時候說過……”


    “啪”的一聲。


    王伍狠狠拍打他後腦勺。


    心道:笨蛋,大笨蛋,不開竅的東西!


    為了給幹兒子的錦繡前程鋪設台階,王伍對梅時雨嘿嘿一笑,“仙尊啊,我家這個臭小子,想修仙想瘋了,一心隻想飛上天!”


    “你要是近來有收徒的意願,不妨現在就測一測他的靈根,我敢說包你滿意!”


    王伍像個大街上賣貨的,神秘兮兮道:“仙尊,你收元徹為徒,絕對不會吃虧上當。真的,說句不太好聽的話,他的天賦比你之前那徒弟強多了!”


    梅時雨輕輕一笑,淡聲道:“我收徒弟,看的不是天賦。”


    他當然知道元徹天賦有多強,變異雷靈根,同階鬥法攻擊性最強,甚至對他日後渡劫成仙都有助益——簡單來說,不怕雷劈。


    隻不過,倆人都是重生回來的,他們之間的師徒緣分,已經盡了。


    王伍道:“仙尊,我當然知道,你收徒弟不太看重天賦,畢竟你連雜靈根都看得上……哎,我不是故意貶低你那徒弟,我就是覺著,修仙這種事,努力在天賦麵前一文不值。”


    “雜靈根修仙固然勵誌,但成仙之路也實在艱辛,又迷茫又痛苦,折磨師父也折磨自己,一把辛酸淚。”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天生不是修仙的料子,偏要逆天而行,何嚐不是執迷不悟,念頭不通達呢?”


    王伍說的是掏心窩子的大實話。


    梅時雨無言反駁,但也不願信為圭臬。


    王伍“嘶”了一聲,像是想起什麽,說道:“仙尊,不是我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其實,論起該不該收雜靈根為徒這個問題,你們道玄宗應該是最清楚的呀!你們宗主當年不就收了那誰……”


    畢竟是揭人短兒,王伍的聲音漸漸消了下去。


    點到為止。


    梅時雨自知他指的是誰。


    不是別人,正是他大師兄。


    道玄宗宗主十三位直係弟子中唯一一個四係雜靈根。


    論資質,實屬下乘,但他卻是任平生的開山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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