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天是在下了朝之後才知道自己要選立太子妃的。


    他怔愣片刻,一把揪住身邊太監的衣領,眼尾泛紅:


    “誰說我要選妃?我不需要!”


    太監額頭冷汗直冒:


    “殿下,這是陛下與皇後娘娘共同的旨意,奴才隻是向您傳個話......”


    楚寒天腦海中一個激靈,將傳話太監推到一旁,大踏步向著林皇後的椒房殿走去。


    他之前明明與母後說過自己的心思,如今東宮中有小樓一人足矣,他的身邊不宜有太多女人,以免被前朝牽製。


    母後當時並沒有說話,但至少沒有反對啊。


    小樓從前便告訴過他,她這一生最最向往的夫妻生活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如今已不能給她正妻之位,至少也不能讓別的女人進東宮欺負她!


    等到他氣喘籲籲來到椒房殿,林皇後身邊的嬤嬤早已麵帶微笑等在殿門口候著:


    “果然知子莫若母,皇後娘娘說您這會兒就該來了。”


    楚寒天深吸一口氣,臉色陰沉地跨進椒房殿。


    林皇後此刻正端坐書桌前,凝神靜氣地寫著簪花小楷。


    “母後!您為何又出爾反爾,突然想要給兒子選妃了呢?”


    楚寒天見了母親,心頭委屈一股腦湧了上來。


    林皇後手中毛筆微微一頓,一滴墨落在了剛才寫好的字帖上。


    她眉頭微凝,抬眼看向楚寒天,眼底掠過寒光:


    “你如此心浮氣躁,為的是馮小樓?”


    林皇後輕輕放下筆,緩步走到楚寒天麵前,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唯一的兒子:


    “我真沒想到,我與你父皇居然會生下一個情種來。”


    林皇後出生世家,出閣之前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自打封了後,言行舉止更被譽為京中貴婦的典範。


    但楚寒天知道,一旦母後說話開始陰陽怪氣,便說明她內心已經十分惱怒了。


    他心頭一緊,連忙躬身道:


    “母後誤會了,兒子身邊隻留馮小樓一人,不過是因為她背後沒有好家世,也沒有爭權奪利之心。”


    “如此不爭不搶淡泊名利的女子,留在身邊才讓人放心。”


    林皇後靜靜盯著兒子的眼睛,唇角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她這個兒子,自幼看著也不笨,算得上有些城府,不說能與他的父皇比肩,但未來做個守成之君還是擔得起的。


    反正她好好保養身子,將來兒子登基後,有她在後宮幫襯著,兒子這江山定是穩妥的。


    娘家那邊也從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直到她發現,兒子遇到了那個叫馮小樓的女人。


    他的腦子,在談及馮小樓時,好像被什麽怪物吃掉了一般,除了憐惜,就是誇獎。


    然而在林皇後看來,馮小樓眼中那向上攀爬的野心簡直如有實質。


    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她第一次聽太子提及,心頭就對馮小樓起了殺意。


    從古到今,有幾個皇帝敢為了情愛而棄前朝勢力於不顧?


    楚寒天用來糊弄她的那套說辭,讓她對兒子越發失望。


    到了今天,她內心的憂慮更勝從前。


    林皇後端起桌上的冷茶,從楚寒天的頭頂緩緩倒了下去。


    冰涼的茶水顯然是奉皇後之命準備了很久,否則宮中誰敢讓皇後喝冷茶。


    楚寒天從頭發到衣領都被冷茶打濕,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萬幸椒房殿中燒了地龍,否則還真是吃不消。


    他從小到大,哪受過這種委屈?


    可是潑他一臉茶水的是自幼愛他如命的母後。


    楚寒天握了握拳,重重跪在了地上:


    “母後息怒!”


    林皇後垂眸看著兒子的頭頂,微微歎了口氣,轉身走到書桌前:


    “從前本宮見你跟那馮小樓在一起,雖然沒有折騰出什麽大的成就,但拿定北王府來當磨刀石,本宮也是樂見其成。”


    她扶著嬤嬤的手坐下,話音一轉:


    “可是你若要為了她,甘願玩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把戲,母後便隻剩下兩條路可走。”


    “要麽我眼睜睜看你被你父皇厭棄,要麽為你娶一位家世顯赫的太子妃,鎮一鎮東宮的妖氣,撥亂反正!”


    楚寒天內心不服,但也隻敢小聲開口:


    “母後,糊塗的是兒子,小樓她真的很好......”


    林皇後厭煩地打斷了他的話:


    “住嘴!我看你滿腦子馮小樓,大抵也不知道另一件事吧。”


    “西陵城盧氏族長帶著盧氏三房進京,據我所知,三房有兩個嫡女正值豆蔻年華,你那三弟的母妃,已經動了心思,要為那個病秧子娶盧氏女為正妃了!”


    楚寒天聽了這話確實吃了一驚。


    “三弟?禦醫不是說他心疾嚴重,不宜近女色嗎?”


    父皇已成年的皇子,隻有他與三弟楚寒雲。


    楚寒雲在十歲那年失足落水之後,便常年纏綿病榻,難得起來走幾步都要大喘氣。


    這種身子骨,也敢娶妻?


    德妃是不是嫌棄自己兒子命太長了?


    林皇後坐在榻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楚寒天:


    “是啊,可是如果他的心疾忽然好了呢?”


    楚寒天猛地抬頭:


    “不可能!”


    幾年前他親自試探過,楚寒雲那個病秧子,的的確確就是快要病死了。


    林皇後笑得蒼涼:


    “罷了,本宮沒有資格罵你蠢,本宮自己才是那個蠢的。”


    “德妃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大夫給你三弟治病,這幾年他其實根本沒有喝太醫院給開的藥。”


    她恨恨咬著唇,手中珠光寶氣的護甲差點戳破了自己的手腕。


    楚寒雲的病能好,根源就在這裏。


    若是他一直喝著太醫院的老藥方,如今墳頭草都該有兩尺高了!


    “德妃瞞得本宮好苦啊...”


    林皇後眼眸轉到楚寒天震驚的臉上,冷笑一聲:


    “如何?忽然冒出來一個勁敵,滋味不好受吧?”


    “這種時候,你來跟母後說什麽東宮不宜再進人,說什麽不能被前朝牽製?”


    “這些話,你跟馮小樓閨房裏說說當個情趣我不管你,可是若明知楚寒雲韜光養晦展露鋒芒之後,你還要執迷不悟,那本宮不如現在就去求你父皇,將你這個太子之位換個人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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