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聽了這話,隻覺渾身從頭皮開始發麻,一直麻到了四肢百骸。


    盧家人?嶽染的母舅娘家?


    子禹明明寫信說過,盧家人在西鹿書院從來對他不假辭色,連一句話都說不上。


    一向走不到一起的兩撥人,為何盧家人會忽然帶著子禹一同回京?


    那些姓盧的一個賽一個都不是好人,狠起來連王爺都揍。


    若是嶽染讓他們對子禹下手,他們也肯定不會含糊。


    這死丫頭十四歲就能把嶽子禹吊起來抽鞭子,如今從戰場回來,隻會比從前更加狠毒。


    宋氏反過手抓住嶽染的袖子,眼底滿是血絲:


    “嶽染你還有一點人性嗎!子禹是你親弟弟,他今年才十七歲,他還是個孩子!”


    嶽染唇邊滿是譏諷,低聲笑了起來:


    “你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嶽子寰是父王的親兒子,他又是怎麽對定北王府的?”


    “他先不仁,我才不義。”


    她輕輕把宋氏撥開推到一邊,撣了撣袖子,再度問道:


    “最後問你一遍,你要誰活,要誰死?”


    宋氏渾身抖的如同狂風中的落葉,她崩潰地哭出聲來,聲嘶力竭地哭喊:


    “他們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要他們都活著!”


    嶽染冷冷瞥了宋氏一眼,轉身便走:


    “既然如此,我會把他們兩個的人頭一塊兒送來陪你。”


    這話如同死神的判決,宋氏聞言仿佛瘋了一般,拚命朝著嶽染撲過來:


    “不要啊!”


    嶽染輕巧地往旁邊一讓,宋氏頓時撲了個空,一頭撞在了半尺高的石頭門檻上,額頭破了一大塊皮,鮮血順著鼻梁落下來。


    宋氏抹了把臉,被滿手的血色刺激,她緩緩回頭,絕望地低聲道:


    “你到底想幹什麽?你要怎樣才能放過我兒子?”


    嶽染揮了揮手,玉砌立刻將一張紙與一隻炭筆放在宋氏麵前擺好。


    宋氏跪坐在地,眼中全是慌亂,她轉了轉眼珠子:


    “我從小讀書不多,不太會寫字......”


    嶽染的耐心已經告罄,她將家廟香案上燃著的香爐拿到宋氏眼前:


    “我給你半柱香時間,你未來是斷子絕孫還是能留一個兒子養老送終,就看你這半柱香能做什麽了。”


    宋氏直勾勾看著那香爐,眼淚與冷汗混在了一起,濃濃的絕望將她徹底包圍。


    深夜,定北王府家廟。


    幾名黑衣人護著一個人從牆頭翻過來,定睛張望了片刻確認無人在周圍,這才悄悄向著家廟中宋氏的房間靠近。


    極輕的敲門聲響起。


    幾乎是同一時間,宋氏驚恐的聲音便從房內傳出:


    “誰啊?”


    門外的黑影頓了頓,壓低了嗓門道:


    “母妃,是我。”


    房內頓時有慌亂的腳步聲,凳子被踢翻的聲音,很快房門便從裏頭拉開,露出了宋氏慘白淒惶的臉。


    她怔怔地盯著門外的嶽子寰,眼淚一顆顆從眼角落下。


    嶽子寰警惕的神經頓時一鬆,他柔聲安慰道:


    “母妃別怕,兒子會保護您的。”


    宋氏匆匆拉著袖子擦淚,這才看見嶽子寰身後還有好幾個黑衣人,她連忙拉住嶽子寰的胳膊:


    “子寰,他們是什麽人?”


    嶽子寰自得地一笑,指了指東邊:


    “是那位派來保護兒子的人。”


    他低頭發現宋氏手上的凍瘡,臉上翻騰起了怒意:


    “母妃這段時間受苦了,咱們馬上收拾東西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拉著宋氏的手便要走,宋氏卻仿佛腳釘在地上一樣一動不動:


    “子寰,你在說什麽?家廟裏供奉的可都是定北王府曆代的祖宗,怎可如此無禮。”


    嶽子寰眯著眼看向昏暗的祠堂,冷哼了一聲:


    “祖宗?我叫一聲祖宗,有人回應嗎?”


    宋氏呆呆地看著大兒子,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這麽多年來,每年進祠堂祭拜祖先,嶽子寰都是最誠心誠意的那個。


    從什麽時候開始,兒子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子寰,母妃不能走,母妃的榮華富貴都靠著你父王一人,我若是走了,今後就永遠沒法回王府了。”


    宋氏忽然冷靜下來,回到了房中,靜靜地坐在了床沿上。


    嶽子寰見狀著急了起來,話音急促:


    “母妃,您醒一醒吧,父王他連我這兒子都不認,他對您還有幾分情分?”


    他進了屋握住宋氏的手:


    “您聽兒子的,跟兒子離開,我保證,隻要那位成了事,母妃您以後的榮華富貴都有兒子給您掙回來!”


    宋氏神色複雜地看著嶽子寰的臉,伸手在兒子臉上輕輕撫摸了片刻,隨後閉著眼搖搖頭:


    “別說了,你走吧,母妃絕對不會離開你父王。”


    嶽子寰眼神更加焦急,門外的黑衣人卻陰沉沉地開口:


    “大公子,主上說得明明白白,若是王妃堅決不肯走,我等便不得不出手了!”


    幽暗的家廟角落,殺手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午夜最深處的暗流,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冷的唇間擠出。


    他語調平板而克製,仿佛談論的不過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然而其中蘊含的寒意,卻讓宋氏與嶽子寰同時感到後背發涼。


    母子二人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眼裏看見了無法隱藏的驚恐。


    尤其宋氏,她此刻才明白,陪著兒子前來接她的黑衣人,也是要來殺她滅口的人!


    嶽子寰連忙轉身哀求道:


    “還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我母妃跟我走的。”


    宋氏滿頭冷汗地看著門口那幾個黑柱子般靜立不動的黑衣人,她活到了四十歲,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我...”願意走這幾個字在她舌尖耽擱了半晌,終究是沒說出口。


    便是她想走,如今也來不及了。


    一道清朗的聲音出現在家廟之中:


    “你們誰都走不了,既然來了,就都給我留下吧!”


    嶽子寰一聽這聲音頓時瞳孔緊縮,他猛地回頭看向宋氏。


    卻見母親罕見地避開了自己的視線。


    “母妃你?”


    嶽子寰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語。


    門外的黑暗之中,嶽染的身影一步步走了過來,她一身深色勁裝,手中提著一把雪亮的長劍。


    家廟四周的高牆上豎起了無數火把,同時還有弓箭手搭著白羽箭瞄準了嶽子寰等人。


    幾名黑衣人眼神淩厲地彼此交換了眼神,並不準備去對付嶽染,反而舉起手中的長刀,直衝嶽子寰與宋氏的身上招呼過去。


    慘叫聲頓時刺破了家廟上空的寧靜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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