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染原本鎮靜自若的麵龐上,浮現出難以言喻的錯愕。


    她怔怔地看著楚寒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楚寒天凝視著她的眼睛,唇邊含笑,柔聲問道:


    “染染,你覺得這樣可好?”


    嶽染古怪地盯著楚寒天,好半天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殿下,您想的有點太多。”


    “嶽染此生不想嫁人!”


    “嶽染也不知道殿下說的神跡是什麽。”


    她不僅僅能夠獨立開府,還是手握軍權的有實職的將軍,她自己就足以在大楚過得很好,為何非要找個男人去依附?


    更何況做什麽貴妃?


    名字再好聽也隻是個妾。


    曆朝曆代的那些後妃們終日關在皇宮之中不得隨意出入,說句不好聽的,與被軟禁有什麽區別?


    那三個北涼質子好歹還能在京城周邊逛逛,後妃們想出宮一趟簡直難於上青天,能跟著皇帝狩個獵避個暑就已經要喊皇恩浩蕩了。


    讓她放棄已在手中的自由去當一個貴妃?她又不是瘋了。


    楚寒天聽見嶽染的話,掛在臉上的溫和笑容像是受到了寒風的侵襲,逐漸凝固消退。


    他眼中閃爍的光芒也冷了下來,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


    嶽染如今年已十九,前陣子被霍爾弄的聲名狼藉,滿京城的達官貴人誰家敢娶她?


    就算後來太後賞梅宴上嶽染自證清白,但一個未出閣女子讓那麽多官員看見了肩膀,說出去照樣名聲有損。


    這輩子,她根本不可能嫁得一個好婆家。


    他肯給她一個貴妃名分已經是天大的恩典。


    她居然還想吊他的胃口,跟他玩欲擒故縱?


    若是貴妃的位份都不能讓嶽染滿意,那麽嶽染想要的東西就很明確了。


    她想做他的皇後!


    楚寒天緊緊抿住薄唇,墨黑的眼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緒,氣勢令人心悸。


    嶽染坦然迎上他的視線,不卑不亢,絲毫不懼。


    楚寒天忽然輕笑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


    “染染果然長大了,不再是當年單純的小女孩,你的胃口太大了。”


    他正色看向嶽染,滿臉都是誠懇的表情:


    “染染,且不論你前些日子與霍爾之間的紛紛擾擾,單單你身為異姓王之女的身份,本宮就不可能迎娶你為正妃,更不可能立你為後。”


    “染染,人要懂得知足,否則貪心不足蛇吞象,最後苦的是你自己。”


    他長歎一聲,看嶽染的表情充滿了寵溺和忍讓,決心再拋出一個更大的誘餌:


    “染染,雖然我不能承諾立你為後,但我可以讓你生下我的第一個兒子。”


    楚寒天心中對馮小樓說了聲抱歉,忍著心底的屈辱,繼續扮演著情深義重的模樣:


    “染染,我會讓你寵冠後宮,我的長子一定是由你所出。”


    如果她還不滿足,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嶽染看著楚寒天一個人自說自話,滿心的荒誕之感無處發泄,最後隻得扶額笑出了聲。


    她的笑聲從小變大,一時間連她腰間荷包裏的元寶也不自覺抖了抖。


    楚寒天的臉色在嶽染的笑聲裏漸漸變得漆黑如墨。


    他緊緊咬住後槽牙,拳頭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且讓她囂張這一時,大丈夫能屈能伸,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嶽染笑夠了之後,伸出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淚,接著她退後一步,對著楚寒天鄭重地行了一禮:


    “臣今生絕不會嫁給大楚任何一個兒郎。”


    “臣嶽染,今日所說皆發自肺腑,也絕不更改。”


    她抬起頭,眼睛直盯著楚寒天:


    “莫說是在殿下麵前,就是在陛下麵前,臣的說法也絕對不改!”


    楚寒天怔愣地看向嶽染,她眼底神情堅定絲毫不像作假,也不見她開口要求做皇後。


    所以......


    嶽染她是真的不想嫁給他?


    她對他,真的完全無意?


    想到這一點的楚寒天,臉色倏地漲紅,隨後又變得青白。


    她若對他無意,卻讓他在這裏說了半天,難不成是有心看他的笑話?


    這個女人實在可惡!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所有的話頭都差不多堵死了。


    楚寒天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幾下,終於找回了自己的思緒。


    嶽染不願意嫁給他,不願意當貴妃,也不見她對皇後的位置有想法。


    那他還有什麽底牌跟她交換神跡?


    父皇已經在催著他相看太子妃人選,如果小樓不能順利得到神跡,她連進東宮做太子良娣都不夠格。


    那麽高潔美好的小樓,怎能受這種屈辱?


    “嶽染,你到底怎樣才願意讓出神跡?”


    楚寒天冷聲道:


    “別忘了我剛剛說的話,定北王府身份特殊,神跡在你手裏根本沒有用,父皇是不會再為你加官進爵的!”


    嶽染臉上的笑容也消失殆盡,跟楚寒天說話是真累。


    “殿下恕罪,臣實在不知殿下說的神跡是什麽,您若是不信,就在這山莊裏親自去搜,看看神跡會不會答應您一聲吧。”


    嶽染麵無表情地開口。


    奶呼呼的聲音在她腦子裏炸響:


    “我才不要呢,這個人給我的感覺特別討厭,我不要跟他走!”


    嶽染臉上不動聲色在心底安慰元寶:


    放心,誰讓你跟他走誰就是狗。


    楚寒天見嶽染油鹽不進,耐心也終於告罄。


    他抬眼看著清泉山莊中不斷融化的雪水,感受著周圍不斷拂過的暖風。


    種種跡象說明,神跡早已出現了。


    偏偏嶽染就是不肯鬆口,還在拿他當個傻子般戲弄。


    楚寒天對著嶽染點點頭,冷笑了一聲:


    “好,既然你非要獨占神跡,絲毫不肯顧念你與小樓之間的姐妹之情,日後也不要怪我無情。”


    他一拂長袖,大步流星地向莊子外頭走去。


    今日嶽染給他的羞辱,他將百倍奉還。


    嶽染莫名其妙地看著楚寒天的背影。


    她跟馮小樓之間有個鬼的姐妹之情?


    從小到大,兩個人就不曾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過,說過的話加起來不到十句。


    就連馮小樓的母親盧清容,她也從來不曾稱過一聲姨母,隻因母親活著的時候也從來不曾稱呼盧清容一聲妹妹,兩人在外見麵,母親最多點頭致意,盧清容也擠不進盧清月的身邊來。


    倒是盧清容找著機會就要衝著嶽淵喊姐夫,三番五次要住進王府來,美其名曰代替亡姐照顧姐夫以及亡姐的兩個孩子。


    全都被嶽淵嚴詞拒絕了。


    嶽染從腦子裏搜刮了好一會兒,也沒搜刮出一錢跟馮小樓的姐妹之情。


    她的妹妹,隻有思凝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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