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染站起身,對著還在尷尬站著的晟文帝行了禮,又對著太後行了禮。


    “臣女早知這狼人對臣女懷恨在心,也幸好臣女身正不怕影子歪,否則今日臣女還真的百口莫辯。”


    嶽染解開身上的大氅,移步園子的中庭,目光對著四周一掃,麵向太後朗聲道:


    “今日臣女自然有辦法自證清白,但臣女有一個請求,若臣女能自證清白,還請太後與長公主允許臣女一個條件。”


    太後此刻已然沒了笑意,冷哼一聲:


    “哀家準了,但你若不能自證,莫怪哀家不留情麵,皇上允你的婚嫁自主之權,哀家要收回!”


    嶽染輕輕眨了眨眼睛,心裏終於摸清了太後的心思。


    原來太後與長公主這一回是衝著她的婚事來的。


    晟文帝沒想到,興致勃勃帶著群臣來賞梅,卻撞上了這麽樁子事。


    又是為的嶽染,又是因為那個獸人!


    晟文帝臉上看不出喜怒,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狼人霍爾,重新邁步向前。


    大楚權貴喜歡與獸人結契,原本也無傷大雅。


    獸人地位低下,在各國都是玩物與奴仆,大楚權貴至少還願意與獸人結契,已經是獸人待遇最好的國家。


    盡管如此,他的朝臣之中,還是有人被獸人糾纏不清。


    尤其嶽染手握軍權,怎能反過來被一個獸人牽製。


    嶽染到底是女子,身為女子便容易為情所困。


    他當初放心讓嶽染掌控定北軍,為的就是她這女子的身份最好控製。


    若嶽染這回再不能將那獸人治住,他也要考慮收回嶽染的權柄了。


    女子身份,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群臣各懷心思,各自跟著宮人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方才太後發話要收回嶽染婚嫁自主的特權,眾人聞言,心思頓時活絡起來。


    滿朝文武,誰家沒個適齡未婚的兒郎,若是能將嶽染娶進門,便等於是將定北軍娶進門當靠山。


    晟文帝看重定北軍,自然會對嶽染的夫婿另眼相看。


    此時此刻,家中有未婚兒郎的朝臣們心底細細盤算與定北王府聯姻之事,竟沒幾個人真的有心思去欣賞那園中的綠梅。


    同時也沒人認為嶽染此次能設法破局。


    說到底,嶽染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麵臨的隻有兩條路:


    要麽認了自己與霍爾婚前有染失去貞潔。


    要麽便由太後派驗身嬤嬤為她驗身證明清白之身。


    第二條路看似有用,但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尤其是當著北涼使臣與北涼三個皇子的麵,嶽染要被人驗明自己的處子之身。


    哪怕她真的還是處子之身,這等恥辱也足以讓她抬不起頭來。


    如此一來,即使是四品朝臣心中都生出了一些信心,若自家兒子肯把嶽染娶進門,嶽染也該感恩戴德了。


    一直悶不吭聲坐在旁邊的北涼使臣們臉上已經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看嶽染的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尊重。


    北涼八皇子慕容遲如同老僧入定,垂眸看著桌上的酒壺,仿佛那酒壺上開出了一朵花來。


    北涼十皇子慕容簡歪著身子撐著一邊下巴笑吟吟看著園中鬧劇,最後眼神鎖定在嶽染身上,嫣紅的唇角滿是譏諷。


    北涼十一皇子慕容暉同樣雲淡風輕地看著嶽染,無人看見的衣角下,他的左手緩緩捏成了拳頭。


    園子門口,靖安侯世子鄭明樓一手提著刀,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目光不帶一絲溫度,宛如兩把銳利的刀片,無聲地剖析著眼前的事態。


    嶽染伸出手,如男子一般對著周圍朝臣做了個揖,最後抬頭看向晟文帝:


    “臣女請求欽天監監正來此。”


    眾人一怔,欽天監監正胡不歸是個五旬老頭,讓老頭子過來怎麽驗身?


    嶽染這是急糊塗了?


    晟文帝並沒有問原因,隻是朝大太監陳文進使了個眼色。


    陳文進立刻退下,找了個腿腳快的太監去傳欽天監監正胡不歸。


    長公主倚在太後身邊,悠閑地拿起一塊棗泥糕放進嘴裏,滿足地眯了眯眼。


    霍爾跪在她身前,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微微眨著,背影依然透出一股倔強。


    這狼人少年容貌俊美,又渾身散發著委屈的氣場,在場的女眷多數心裏已經信了他的話。


    沒多久,陳文進便領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進了花園。


    老者的麵容並不蒼老,看著仿佛四十餘歲,但若從身後看,那全白的頭發幾乎是耄耋老人才會有的。


    正是欽天監監正胡不歸。


    胡不歸路上已經問了許多遍,此刻臉上麵容平靜,心底卻一肚子疑問與驚恐。


    他隻是個算命看天象的,讓他來給一個女子驗身算什麽事?


    他回府後怎麽跟夫人交代?


    晟文帝沉聲道:


    “胡不歸已經來了,嶽染,你還想做什麽?”


    嶽染腰背筆直,伸手脫下了半邊褙子,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的肩膀。


    在場朝臣們連忙轉過臉去。


    大學士程瑋怒哼一聲:


    “成何體統!簡直傷風敗俗!”


    晟文帝眼皮跳了跳,正打算開口斥責嶽染。


    卻聽見嶽染朗聲道:


    “胡大人可認得我肩膀上的這個紋身?”


    胡不歸同樣眼神回避,聞言不得不看向嶽染的肩膀,視線一對過去,他頓時睜大了眼,驚呼一聲:


    “這是......青金合歡!!!”


    晟文帝的好奇心被徹底釣了起來。


    他迅速看了眼嶽染的肩膀,隻見嶽染肩頭用青金色的顏料紋了一朵合歡花。


    那花不過蒲公英大小,顏色卻是極少見的青金石色,印在嶽染白皙的皮膚上,有種奇異的美感。


    “胡不歸,這青金合歡是何意?”


    此刻,就連太後與壽寧長公主也坐直了身體,所有人都盯著胡不歸。


    隻有霍爾直勾勾看著嶽染的肩膀,白皙的麵孔一點點變得像紙一般蒼白。


    他不知道,他從來不知道嶽染肩膀上有這樣一個紋身。


    嶽染也從來不曾提及過。


    雖然他不知道這紋身是用來做什麽的,霍爾的心跳也變得極快,腦中出現了不祥的預感。


    嗬嗬,嶽染這個虛偽的小人。


    說什麽她對他全盤信任,卻從來沒說過關於這個紋身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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