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牛這才鬆開了手,隨後坐到楊喜鳳身邊。


    李逸飛一直低頭整理書籍,一句話也不說,直到楊喜鳳說了句:“不讀書,就不讀書吧,明日咱們還是得去郭先生那裏一趟。”


    “娘,先生走了,私塾的同窗也都各自回家了。”李逸飛這才抬頭說道:“娘,現在這世道不好,咱們普通百姓能考個秀才就已經不錯了,想要考功名,那得有背景,有靠山才行。”


    “啥意思?這考功名不是憑真本事嗎?”李大牛問道。


    李逸飛搖了搖頭,“要是隻憑學識就好了,大哥,你不知道,手裏沒點銀子賄賂那些當官的,我進了考場也是白搭。”


    “行了,就這樣吧,秀才也挺好的。”楊喜鳳笑了笑,隨後又拉著李大牛出去。


    李大牛氣的不行,這不想讀書找這些借口做啥,他這說不念書就不念書,搞得一家人都抬不起頭:


    “娘,你得好好說說他。”


    “說他幹啥。”楊喜鳳想著不念書就不念唄,又沒犯啥大錯,這有人讀一輩子的書,讀窮了一大家子人,也沒考上個功名,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錢財,倒還不如在家謀個生計。


    李大牛急道:“娘,他突然不念書了,咱們一大家子的臉往哪裏擱啊。今天二嬸還在說,日後逸飛中了狀元,讓給保平謀差事呢,這突然不念,指不定別人怎麽笑話他,笑話咱!”


    楊喜鳳臉色一變,眼神打量著李大牛,嘴裏說道:“你這是哪裏來的虛榮心?他是你弟弟,他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念書就不念,念書又不全是為了那所謂的功名。”


    “你剛沒聽見你弟說嗎?考功名得要靠山,要銀子,你有?還是我有?這是啥世道,你不知道?”


    李大牛心裏窩著一團火,頭一次扯著喉嚨問楊喜鳳:“那你當初幹嘛還給他找先生,讓他去念書,浪費那麽多銀子,那麽多時間!”


    不等楊喜鳳回答,李大牛拔腿就跑,回到臥房後,狠狠的將門摔上。


    李秀蓮和楊老太聽見吼聲,急忙從廚房裏跑了出來。


    “這是咋了?”楊老太問道。


    楊喜鳳對著李大牛那屋子吼道:“咋了,吃錯藥了,發牛瘋!”


    她就搞不懂了,人家不念書,為何還逼著人去念。這有沒有出息,跟別人有啥關係,這樣的年代,想辦法填飽肚子就行了,要麵子何用?


    楊老太見楊喜鳳也在氣頭上,便不好多問話,隻得歎氣進廚房。


    李秀蓮瞧了眼楊喜鳳,然後往李大牛的屋裏去。


    劉桂香正在屋裏寬慰李大牛,見李秀蓮進來,立馬閉上了嘴。


    李秀蓮坐在劉桂香旁邊,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哥,你這是咋了,怎麽跟娘發脾氣。”


    李大牛抹了抹淚:“我就是沒控製住,沒事。都怪逸飛,他咋過不念書就不念書了。這大家都知道他念書的事,都想著他給咱們村裏爭光,這下好了,他居然說不念就不念了。”


    李秀蓮笑道:“汗——我以為啥事,二哥不想念就不念唄。那麽多的讀書人,也不見得個個都能通過科考,再說二哥是秀才了,已經很了不起了。”


    “是啊,秀蓮說的不錯,這逸飛夠不錯了。大牛,這要是讓你念書,估計成為童生都難。他不念就不念,娘說了咱們要養豬,這家裏多個人不好嗎?要我說逸飛不讀書正事好事,能幫咱們分擔活。”劉桂香寬慰道。


    其實她也不希望李逸飛念書,這李逸飛成了秀才,她心裏本就有些不舒服,倆親兄弟,生在同一家裏,命卻不一樣,她心裏嫉妒。


    李大牛瞥了眼劉桂香:“你懂啥,這成了狀元,咱們一家還用得著幹苦活嗎?”


    楊喜鳳在門口聽他這麽一說,一把將門推開,扯著喉嚨問道:“李大牛,幹苦活委屈你了?這不幹活,能有飯吃?你要是覺得那功名好考,你去念書,你去考。看咱們這一大家子,啥時候能享你的福。”


    李大牛嚇的連忙埋頭,嘴裏嘀咕著:“我又不喜歡念書。”


    楊喜鳳道:“你不喜歡念書,你弟就得繼續念?我告訴你,就算你弟繼續念,有幸考取了功名,咱們一家還是得幹苦活賺錢過日子!你弟願意養你,那他日後的媳婦兒可願意養咱們一大家子?”


    “這人長一雙手是用來幹嘛的?當擺設?是讓你自力更生,刨東西吃用的!”


    “李大牛,人不能自私,不能什麽都想靠著別人。逸飛念書的時候,娘就想著給你尋個事做,讓你日後養的起自己的家。你倒好,竟覺得現在做的都是苦活。”


    李大牛說道:“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不甘心。逸飛是讀書的料,這才去念了幾個月,就是秀才了,次次考試次次過,那考取功名不是很容易嘛!”


    楊喜鳳緩了口氣,放低聲調:“念不念書那是他的事,他念,他就安心念。他不念,就在家幫忙幹活。他的事,他自己做主,娘管不著,你更管不著。”


    李秀蓮小心翼翼的扯著李大牛的衣袖:“娘說的不錯,大哥,二哥不念就不念嘛,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多好的。”


    李大牛低頭不吭聲。


    楊喜鳳也懶得再多說什麽,隨即便走了出去。


    在院裏坐了幾分鍾,又往李逸飛屋裏去。


    李逸飛見楊喜鳳進來,有些緊張,有些愧疚,不敢正眼看去。


    楊喜鳳拉著他坐到床邊,輕聲問道:“是真的不念書了嗎?”


    李逸飛點了點頭:“娘,我無意間聽到先生同他之前的學生說起,現在科考很亂,好多腦肚裏沒點墨的人都拿好幾百兩甚至幾千兩去賄賂考官,然後就偷給他們考題。而那些有真才實學的學子,文章寫的再好,都直接被考官丟到一邊。這樣的科舉,我去考,不就是白費功夫嗎?”


    幾百幾千兩, 她確實也拿不出來。


    既然知道了他的想法,她也不會再多說什麽,在家裏也挺好的。


    “那不念書,咱們就不念了。在家幫娘幹活,可沒那麽輕鬆了。”


    “我願意在家幫娘幹活,娘,大哥那裏——”


    楊喜鳳笑了笑:“傻孩子,你大哥能想明白。想不明白也沒事,你的人生還是得你自己做主。”


    “雖說你現在暫時不想去念書,但是還是可以買些書籍回家看,這肚裏墨多了,也是有好處的。”


    “嗯,娘,我知道了。其實我是很喜歡看書的,我回來的時候,先生送了我好些書籍。”說著便抱起一摞書:“娘,這些都是先生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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