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來,見兒子的視線落在身旁,督軍頓時一笑,立刻道:


    “宴北,你回來的正好!這位是蘇醫生,她醫術高明,治好了山本的病。我跟你母親,一直遺憾沒有生個女兒,我瞧著蘇醫生甚至喜歡,就收為幹女兒了。以後,他就是你的妹妹,你可要好好護著她!”


    蘇黎心裏隻覺得諷刺,陸家人各個都是演技精湛的影星。


    外界不知她跟陸宴北的關係,但督軍夫婦跟那另兩個少爺卻是清楚明白的。


    他們互相配合,天衣無縫。


    現在,陸宴北也要被迫加入這演技陣營了。


    督軍把話說完,眼眸緊緊盯著兒子,麵上還帶著淺淺笑意。


    什麽叫笑裏藏刀,蘇黎算是體會了。


    連自己的親兒子都這樣算計,她真替陸宴北感到悲哀!


    看著他一動不動的臉色,冷峻肅殺,眼角眉梢都好似結著冰霜,蘇黎提心吊膽。


    她怕這人一個衝動,會衝上來直接把她擄走!


    心裏默默祈禱著,她用眼神拚命地朝男人暗示,讓他不要衝動,千萬要冷靜!


    陸宴北焉能不知她心裏的想法。


    原本晚上不打算回來的,就是擔心父親為難她,她應付不了,孤立無援。


    所以,不顧一切地趕回來。


    卻沒想到,父親為難的人是他這個親兒子!


    收為幹女兒——嗬,這一招可真是狠!


    可他以為,這樣就能阻止他了?


    幹女兒而已,又不是親生女兒。


    陸宴北在心裏沉思著,莫名地,嘴角咧出微微一抹笑。


    似涼薄,似嘲諷,似漫不經心,似暗藏玄機。


    “蘇醫生,歡迎加入陸家。”


    他笑著,沉冷清冽的嗓音比洋人彈奏出的樂曲還要動聽,如是說道。


    蘇黎暗暗鬆了一大口氣,對他勉強露出一笑。


    “以後請少帥多多關照。”


    原來,他們每個人都是影星。


    督軍跟督軍夫人,同樣鬆懈下來,露出笑意。


    “今天可真是雙喜臨門!”


    督軍越發高興,他以為自己成功拿捏住了大兒子。


    其實,這才是他的第三重目的。


    這丫頭成了他的幹女兒,便也成了他手中的一粒棋子。


    大兒子再不服從管教,有了這根軟肋在他手上,以後也要受製於他!


    一石三鳥,這叫他怎能不高興呢?


    台下,陸家的其它子女,可就不見得這樣高興了。


    尤其是陸家那幾位小姐,一個個撅著嘴巴,瞪著眼睛,都嫉妒地看向蘇黎。


    多一個人來分寵,她們會高興才怪。


    而陸建南跟陸向東兩兄弟,麵色深沉複雜,一時看不出是喜是憂。


    不過,一切能讓他們大哥為難的事,對他兩兄弟來講,都算是好事。


    所以,他們也慢慢笑起來,跟著賓客一起鼓掌恭賀。


    陸宴北嘴角始終掛著那個笑,像是戴了一個麵具,把真實情緒都隱藏了起來。


    沒人能看得透他心裏在想什麽。


    開場白結束,督軍宣布舞會正式開始。


    洋人演奏的樂曲曲風一轉,一首熟悉的華爾茲悠揚傳來。


    山本一直盼著請蘇黎跳舞,終於等到舞會開始,便迫不及待地走來。


    他準備當著督軍的麵邀請蘇黎,心想這樣她就不好拒絕了。


    可他沒想到,有人近水樓台先得月。


    山本走過去,沒等伸出手,站在蘇黎正前方的陸宴北優雅地微微一彎腰,修長寬厚的手掌探出:“蘇醫生,既然我們一家人了,這第一支舞,還請賞臉。”


    蘇黎麵色一沉,不解地看著他。


    這人開什麽玩笑!


    他腿傷未愈,走路已是艱難,怎麽還能跳舞!


    她緊緊盯著男人,眼眸無聲地透著訓斥。


    可陸宴北英俊的臉龐依然麵含淺笑,伸出的手耐心地等待著。


    督軍在一旁看熱鬧,似乎也好奇蘇黎會選擇誰跳這第一支舞。


    蘇黎知道他有話要跟自己說,跳舞時兩人距離很近,機會最佳。


    正好,她也有話要跟他說!


    於是,稍稍一思量,她挽起紅唇,莞爾一笑,將白皙瘦削的手指放進男人掌心,同時歉意地看向山本。


    “山本先生,抱歉,容我先跟兄長舞一曲。”


    話音未落,身形輕盈一轉,已經隨著陸宴北高大的身姿滑進舞池。


    男人一手攬著她纖細的柳腰,另一手握著她柔軟的手指,兩人的默契渾然天成,隨著悠揚纏綿的曲調搖擺身姿。


    蘇黎低斥:“你不要命了!誰讓你來的!還有!你腿傷都沒好!跳什麽舞!你還想不想要這條腿了!”


    陸宴北身形挺拔,即便蘇黎穿著高跟鞋,也還是要仰望他。


    所以,他看向蘇黎的眼神,自然是低垂的。


    那副模樣,看上去似乎帶著點不屑生氣。


    “我不來,你就跟那日本人跳舞去了?”


    “……”


    蘇黎瞪著他,明明是不悅的眼神,可在男人看來,卻更多的是嬌嗔。


    兩人確定了心意,以前覺得不好意思開口的那些話,如今都能厚著臉皮說出來了。


    他在吃醋,就是吃醋,他不否認。


    “不知道這是鴻門宴?你還來!如今可好,我的女人成了我的妹妹。”


    蘇黎瞥他,“由得了我嗎?督軍提前派人送了帖子,山本傍晚時分又去家門口堵著。我想著雪迎也來,多少有個伴——”


    “誰知,督軍居然藏著這門心思!可真是狡猾!”


    雖然督軍是他的父親,可蘇黎也毫不客氣地如此評價!


    陸宴北與她想法一致。


    “是我疏忽了,早知應該找了理由把你弄出去躲幾天的。”


    蘇黎倒是認命,“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督軍有了這心思,就算今天不成,日後也總能找到機會的——除非我離開江城。”


    可若是離開,意味著跟他也要分開了。


    她還沒把他的病治好呢。


    現在是萬萬不能走的。


    想到這一點,她臉色突變。


    “對了!你還在這兒幹什麽!你趕緊回去!等會兒發病怎麽辦?你難道想讓這麽多人全都親眼目睹嗎?”


    蘇黎突然想到今天是初一,又急又慌,趕緊催促。


    陸宴北麵不改色,好似一點不急,“我走了,你一個人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我現在可是督軍的幹女兒,沒人能把我怎麽樣。”


    見他沉著臉不說話,蘇黎越發著急。


    “陸宴北!你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你在這裏,我不放心。”


    “我不會有事的!”


    男人沉默。


    “你的腿有傷,不能再這樣折騰下去了,快回去吧。”


    “你跟我一起走。”


    陸宴北沉沉盯著她,突然開口道。


    蘇黎嚇了一跳,“不行!”


    話落,又想到他今晚的情況,她馬上又保證:“你先走,我等會兒讓雪迎幫我打掩護,去找你。你別鬧了,身上有傷,快回去吧!”


    她急的都要哭出來,陸宴北瞧著,終究心軟。


    不舍得讓她擔心。


    而且,他的確有傷在身,不適合繼續跳舞。


    再加上,毒蠱即將發作。


    一曲還未結束,蘇黎便同他離開了舞池。


    陸宴北走向督軍,他正跟寧師長談笑風生,見大兒子走來,微微回眸。


    “宴北,我以為你今晚還是不回來。”


    督軍看向他,說話間,臉上的笑意已經收斂了,顯然還記恨著大兒子缺席了他幾年的壽辰。


    陸宴北淡聲解釋:“阿爸,軍中事務繁忙,耽誤了。”


    “嗬!你倒是比我還忙!”


    父親對他的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陸宴北沒想修複。


    “阿爸,我有傷在身,得先行離去。”


    督軍見他剛才還能跟蘇黎跳舞,以為他傷好的差不多了。


    這會兒見他額頭沁著細汗,麵色也微微發白,才知他傷並未康複。


    特意趕回來,隻怕也不是為了給他慶生。


    而是擔心他為難那丫頭。


    “宴北,對於我收蘇醫生做幹女兒一事,你有什麽看法?”


    陸宴北低垂著眸,心中冷笑,做都做了,如今來問這話,真是虛偽至極!


    “阿爸做事,自然有道理。”


    “嗬,你明白就好。”


    父子倆兵不血刃地戰了一場,而後,督軍端著酒杯的那隻手輕輕晃了晃:


    “行了,你有這份心就夠了,身上還有傷,回去好好養著,省得你母親又要擔心。”


    陸宴北微微頷首,跟幾位將領一一點頭示意,轉身離開。


    宴會另一邊,蘇黎跟寧雪迎在一塊兒。


    目送著陸宴北離開之後,蘇黎暗暗鬆了一口氣。


    寧雪迎看著她的神色,眼眸睜得大大地,悄聲問:


    “你們倆怎麽了?陸宴北是不是不高興?可又拿督軍沒辦法……”


    蘇黎蹙出眉宇,心裏一團糟。


    “督軍這一招太狠了,既能拉攏山本,又能牽製自己的兒子——還有督軍夫人那邊,她對我突然示好肯定也有深意。”蘇黎說道。


    寧雪迎也歎了口氣,“你這潭渾水,越攪越深了。”


    “還有陸宴北也是可憐,督軍夫人不受寵,他這個嫡出長子光憑一己之力,也沒那麽容易奪得軍權。”


    誰說不是呢,他這一路走來多難,這些日子,蘇黎親眼見證。


    可惜她能力有限,不能更好地幫他。


    兩人沉默了會兒,蘇黎突然想起一事,“對了,雪迎!得麻煩你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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