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遠一皺眉,隨即笑道:“我派費明回京了,”去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林小姐找他有事嗎?不妨說出來,他一個奴才能幫的,我自然幫的上。”


    林婉城暗道:隻要他不籌謀著害我們,我管他去死!麵上卻尷尬一笑:“我隻是不見他的人,隨便問問。”


    ……


    林婉城與張明遠便在仙雲穀住下來療傷。季北在這呆了兩天,見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就告退回京向主子複明。


    林婉城中的毒蠱十分難纏。一般的療法隻能讓蠱蟲休眠,時機一到,它們又會立刻蘇醒。若想徹底將蠱蟲祛除,隻有一個辦法:藥浴蒸煮!將解毒驅蟲的良藥混入火山溫泉內,讓藥力隨著水蒸氣慢慢滲入每一寸肌膚,一個療程之後,林婉城體內所有的蠱蟲便會陷入深度休眠。屆時,再用一株劇毒的聞香落馬做藥引,以其強力的毒性將所有蠱蟲一舉殺死,最後,用金針疏導穴脈,將這些蠱蟲排出體外。


    林婉城為難道:“別的都沒有問題,隻是這火山溫泉該去哪裏找?還有聞香落馬,那是什麽藥材?”


    楚玄子笑道:“說來也巧,我這仙雲穀內就有一泓溫泉,熱氣騰騰,泉水常年不絕。”


    林婉城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山穀裏如此暖和。外頭都還是冰天雪地,這藥蘆周圍已經是花紅柳綠的。是了,那穀口的毒瘴,大約就是火山泉蒸騰起的硫磺積聚而成。”


    安蘭不由疑惑道:“那藥蘆附近怎麽沒有毒瘴?”


    楚玄子眼神亮晶晶的,挑眉看著林婉城,靜等她回答。


    林婉城咬唇一想,慢慢笑道:“想來,藥蘆應該在火山泉的上風口處,所以那硫黃蒸氣飄不過來。你可還記得有瘴毒的那片林子的地形?”


    安蘭慢慢點頭。林婉城道:“那片林子在山穀出口處,是一個口袋型。山穀出口十分狹窄,那片林子又高又密,硫黃蒸氣飄到那裏就聚積起來,久而久之,就形成一片毒瘴。”


    張明遠坐在桌邊慢慢品著香茗,一字一句聽得十分仔細,見她如此聰慧,不由抬頭看著林婉城的側臉勾唇一笑,心裏默默點讚。


    餘慶也皺著眉道:“那為什麽瘴氣到了夏天就沒有了呢?”


    這仙雲穀十分奇特,穀口的那片林子冬春被瘴氣籠罩,夏秋兩季卻幹幹淨淨,連瘴氣的影子都看不到。


    林婉城隨口道:“夏秋兩季多雨,想那瘴氣怕是還沒有聚積起來,就被雨水衝散了。”


    楚玄子聽完,不由拍著手掌“哈哈”大笑,道:“林姑娘真是聰慧啊!不,不僅是聰慧,見聞也是十分廣博,竟然還知道那毒瘴是硫磺蒸氣,尋常女孩,知道硫磺有毒的怕是都很少吧。”


    其實,這還真不是林婉城見識廣博,她本就學醫出身,更何況,初中三年級的化學老師就已經教過:火山附近彌漫著大量有毒的二氧化硫蒸氣。所以,聽到楚玄子如此誇讚,林婉城不由心虛道:“哪裏,哪裏,我隻是偶爾在一本閑書上翻到過罷了。”


    楚玄子就道:“林小姐過謙了。自咱們第一次見麵,我就覺得姑娘你於醫道上頗有慧根,為人又熱誠善良,頗有懸壺濟世的風範呢。”他一轉頭,對著自顧飲茶的張明遠道:“小張,你說是不是?”


    小張?林婉城想著張明遠那張冰塊臉,隻覺得太糟蹋“小張”這麽平易近人的外號,不由撇了撇嘴。


    張明遠果然鐵青著臉道:“楚老頭兒,你是要故意挑事嗎?信不信我一把火燒了你的藥蘆?”


    楚玄子好脾氣道:“那你讓我叫你什麽?我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難不成你連我的便宜也要占嗎?”


    占便宜?不過是一個名字罷了,怎麽扯到占便宜上頭?林婉城隻覺一頭霧水。


    果然就見張明遠將茶盞往桌上一頓:“誰稀罕占你便宜?!”


    楚玄子就道:“不過一個名字罷了了,你要不喜歡,我叫你‘小富’就是了。”


    林婉城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張明遠咬牙瞪著她,她察覺到張明遠那裏投來的銳利目光,才勉強咬著下唇忍住了。


    卻聽楚玄子擺手道:“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問你呐,你覺得林姑娘怎麽樣?適不適合做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


    張明遠淡淡瞟一眼楚玄子,見他大睜著一雙眼充滿期待的看著自己,立刻就明白這個老頭兒打的什麽鬼主意:九成是見婉城天分高,就想要將她收入門下,做一個傳承衣缽的關門弟子。隻不過楚老頭你自恃身份,不便開口,想要我牽個頭,讓婉城主動拜你為師罷了。隻不過婉城若拜你為師,我豈不是要跟著她叫你師父?不行,堅決不能讓你壓一頭!


    張明遠心裏有了計較,麵上就不由露出一絲冷笑:“若說聰明……馬馬虎虎吧。”


    林婉城縱使不喜歡別人溜須拍馬,但是好話誰不愛聽?因此,見張明遠說話如此不客氣,當即就冷了臉。


    楚玄子見張明遠不肯幫忙,也不由憤憤道:“你不講道義,活該人家不要你!”說完,一摔門就走了。


    張明遠無所謂的聳聳肩,端起麵前的一杯茶,一仰脖,淡定地喝完。


    及至晚間,餘慶從後山那裏挑來溫泉水倒進浴桶裏,楚玄子又將熬好的中藥慢慢加進去。他拿手探一探水溫,不由對餘慶皺眉道:“哎,泉水被一路挑回來,早涼了一半了。”


    餘慶不由苦著臉道:“楚神醫,山路難行,距離又遠,我連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


    絲竹就急忙道:“泉水涼了就不能用了嗎?”


    楚玄子搖搖頭,道:“並非不能用,隻是藥效會慢一些。本來隻需泡十五天的藥浴,這樣一來,怕是要再加一個療程了。”


    林婉城不由笑道:“這樣就已經很好了!要不然,我們三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挑到哪輩子才能挑來這滿滿一桶熱水?隻是餘慶怕是要多辛苦幾天了!”


    餘慶趕忙擺手:“不辛苦,不辛苦。這都是小人應該做的!”


    楚玄子將相關工作準備完畢,就笑著對林婉城道:“你且慢慢泡著。餘慶會不停的將熱泉水挑到門口,絲竹再把水抬進來給你換上。我也吩咐了安蘭讓她守在廚房,不停的煎好藥往浴桶裏加。我現在去小富那裏給他複診,你若有什麽不適,就派人去他房間找我。”


    林婉城不由道:“張公子中的毒還沒有解嗎?”


    楚玄子頓時很曖昧地笑道:“怎麽,終於知道擔心他了?你放心,他所中的不過是蛇毒,品種稀有些,解毒的療程長一些罷了,不會有大礙的。”


    林婉城點點頭,心裏卻不屑道:我怎麽可能擔心他?兩句客套話您都聽不出來嗎?


    楚玄子又將應該注意的事項細細交代了,方領著餘慶走出來。絲竹趕忙將門窗關好,林婉城便開始寬衣沐浴。


    ……


    第二日,晚飯時分,餐桌上。


    安蘭心裏十分清楚,張明遠平日裏雖然冷冰冰的十分嚇人,但如果沒有他們主仆的幫忙,自家小姐驅毒療傷怕是會艱難很多。雖說體力活都是餘慶在做,但是如果沒有張明遠的許可,餘慶怎麽敢貿貿然幫忙呢?


    安蘭心中感念張明遠主仆的大恩,所以雖然她心裏有些害怕,但看到張明遠的飯碗空了,她還是硬著頭皮笑道:“張公子可要添飯?”


    張明遠淡淡點頭,伸手將碗遞過來。他一抬手,藏在袖子裏的繃帶就露出來,上麵還有斑斑血跡。


    安蘭驚道:“呀!公子的手怎麽受傷了?”


    林婉城不由抬頭,看見張明遠手腕處果然纏著繃帶,心想:平日都是你數落我,好不容易讓我有了落井下石的機會,我怎能錯過?不由就幸災樂禍道:“張公子武藝超群,這山頭上還有什麽東西能把您傷了?那我可要好好見識見識。”


    張明遠看著對麵的小狐狸幸災樂禍的模樣,氣的直咬牙。一旁的餘慶張嘴想說些什麽,覷見自家主子那鐵青的臉色,識趣地低頭扒一口飯,什麽也沒說。


    林婉城看著張明遠發窘,心情大好,食欲都高漲起來。她將碗往安蘭手裏一塞:“給我也加碗飯!”


    一頓飯吃了半個時辰方歇。絲竹麻利的將桌子收拾幹淨,林婉城就轉身回房去準備藥浴。


    卻聽楚玄子忽然笑道:“今天就不必悶在浴桶裏泡了,事倍功半,效果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林婉城不由奇怪道:“那該怎麽辦?”


    楚玄子看一眼張明遠,狡黠一笑,道:“我自有好去處,跟我來就是了。小富,你要不要一起來?”


    張明遠狠狠瞪一眼楚玄子,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不要再起這些惡心的名字!信不信分分鍾暴走給你看!


    楚玄子無所謂地聳聳肩:“不來算了,咱們走!”


    楚玄子就帶著林婉城主仆三人慢慢朝山上走去,繞過一片低矮的竹林,便聽到潺潺水聲從前方傳來。幾個人又往前走了不遠,便看到綠樹掩映之下有一個小小的竹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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