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晨完全不敢相信老張會不見。


    從他受傷昏迷到現在送來醫院治療,再到深一群說他已經醒了,這前前後後不到3天的時間裏,他怎麽可能有能力獨自下床離開?


    可問題在於,不管是管床的護士小姐姐,還是深一群為老張找來的主治醫生,所有人都說沒有看到老張的身影。醫生甚至還主動提醒道,“病人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態還不適合回家療養,你們要是找到他,請盡快將他帶回醫院。”


    一時間,連深一群都不免覺得有些奇怪:老張的身體還沒好全呢,能跑去哪裏?


    他嚐試撥通了劉管家的電話,劉管家說老張沒回山莊,也不在家裏。


    又找來了同病房的病友詢問,病友也是不知情地搖了搖頭。


    一晨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卻又始終說不上來。


    他一個受了重傷的中年老男人,不好好在病床上躺著養傷,能去哪裏呢?


    回家?


    可劉管家說老張的家人並沒有見到他呀!


    回山莊了?


    他們剛剛一路從山莊驅車趕過來,如果路上有遇到,不可能不知道。


    倘若這些都不是,那他會去哪裏,又能去哪裏呢?


    想了想,陳一晨輕扯深一群的衣角,問道,“醫院有監控嗎?如果能調來監控的話,或許我們就知道他去哪兒了。”


    深一群環顧病房四周一圈,確定好監控定位後,他匆匆找來醫院後勤部負責人要當日所有的監控記錄。


    ——老張果然是離開了。


    監控視頻裏,他先換掉了醫院的病號服,接著又拖著還未好轉的身體,緩緩走出醫院。


    他走的速度並不快。


    從醫院北門出去後,順著中心路的方向一路前行。


    最後一次在視頻裏見到他,是在中心路旁的車站裏,他坐在那裏小歇。


    核對了下時間。


    老張走得並不算早.


    他前腳剛離開醫院,後腳,深一群就帶著陳一晨進了醫院的大門,隻不過,他們一個是從北門出去的,另一個則是從正門進來的。


    看到這裏,深一群和一晨簡單交換了下眼神,兩人迅速放下探望病人的水果和牛奶,不約而同地往停車場的方向趕去。


    剛開車出北門不到500米的距離,就瞧見老張暈厥在半路上,受傷處有鮮血溢出,褲子早被染紅了一大片,他的身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行人,既不敢靠近,卻又離得不遠。


    深一群下車拍了拍老張的臉,老張短暫地清醒了一小會兒,見到深一群後,瞪大了眼睛地抓住他的衣襟,斷斷續續道,“深先生,快!快送我回去!回村裏,再晚一點就來不及了?”


    “什麽來不及?你都傷成這樣了,還回去幹什麽?”


    深一群氣不打一處來。


    可他的話剛說完,老張又暈了過去。


    他想也沒想的,抱著老張就往駕駛室後座去,一晨跟在他身後,也莫名緊張了起來。


    兩人重回醫院,接著老張又被推入了搶救室。


    深一群和一晨兩人安靜地坐在搶救室門口,誰也沒有說話。


    良久,久到陳一晨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深一群突然開口道,“我知道他為什麽要回去了。”


    一晨愣愣地看向深一群。


    深一群突然抬頭望向她,表情有些無奈,“今天是15號,3月15號。是他們村和農收貿易公司合作簽約的日子,每年就這麽一次,錯過今年,就要等到明年了。”


    “農收貿易?”


    一晨有些不解,“這跟他必須回去,有什麽關係嗎?”


    “有關係。”


    深一群歎了口氣,緩緩道,“海市並不算大城市,跟臨陽相比,也不過是個三四線的小城而已。月牙山又地處這座城市的最邊緣,算得上地理位置偏僻的山區,在這裏紮根的山村也算是偏遠的小山村,村裏的人以農耕和買賣山貨為主。老年人居多,因為年輕人早就在城市定居不回來了,就算回,也隻會在年節期間短暫地回來小住片刻而已,所以這裏的中老年人,他們主要的生活來源除了拿國家微薄的補助外,就是靠出售農產品賺些小錢,而那些專業的農收貿易公司會替他們**,代售農產品,抽取一定利潤後,就是他們的所得!每年,這些農收貿易公司會輾轉各個山村,每座村子都會來一次,通常是在3月15號這一天。”


    “你的意思是,老張想回去和農收貿易公司簽訂合作的契約?”


    深一群點了點頭,“應該是的。那天我架著他回山莊的路上,因為擔心他會失血過多再次昏迷,所以不斷跟他拉家常,這也是他告訴我的。“


    一晨聽後沉默了。


    好一會兒,她問道,“現在是21世紀啊,他們為什麽不在網絡上兜售自己的產品?寧可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回村裏和農收貿易公司做合作?難道那些公司給他們的錢,會比自己賣出的錢更多?”


    “貿易公司需要運轉,需要收提成的,農民辛辛苦苦種植的蔬果到了他們手裏,先要抽取第一波提成,接著再高價賣給城市的人,來抽取第二波提成,不然,他們以什麽來獲利賺錢?難道免費做搬運工?公司是要掙錢的,自然就不能給他們豐厚的報酬,他們能拿到的利潤,少之又少,夠生活而已。”


    深一群道,“再說了,網絡售賣農產品,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容易,對於那些完全不精通網路的中老年人來說,他們需要做的事太多了。比如,他們要選擇合適電商平台,比如,他們要自己開啟網絡店鋪,自己拍攝產品照片,再自己上傳產品簡介,還有售賣後的**,以及和各大快遞運營商的合作,等等。你覺得,對於這些年齡在50歲上下,從沒有出過大山,就連大字都認不出幾個的農人來說,現實嗎?”


    深一群把一晨懟得啞口無言。


    她好半天都沒再說話。


    直到醫生推開搶救室的大門,直到陳一晨聽到主治醫生跟深一群囑咐道,“暫時沒事了,血也已經止住了,病人這會兒醒著,你們想說什麽可以跟他說,但是他哪裏也不能去,腿上的傷還需要靜養幾日,切記,千萬不能再像今天這樣到處亂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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