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義伯府門前簇新的匾額上係著鮮豔的紅綢帶,來賓的臉上都帶著祝福新人的喜色,向伯府管家遞上自己的賀禮。


    嚴海和夫人親自出門迎接攝政王一家三口,映淳挽著我的臂彎,目不暇接地看著滿院裝飾的紅花紅綢,興奮地說道:“娘親,我今日才知道您為什麽那麽喜歡紅色,這婚禮上的紅真是又亮眼又喜慶,單是看著心裏就高興的不得了!”


    “新郎新娘到!”隨著一聲唱和,一對璧人從門外緩步走來。


    兩人麵上都滿溢著幸福的笑意。


    映淳目不轉睛的盯著這一雙由她一手促成的愛侶,心裏別提有多自豪了。


    嚴奉岑平日裏穿衣色彩素淡,今日身著大紅的喜服,又是歡喜又是緊張,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乍一看有些傻裏傻氣的。


    溫月延今日盤起了朝雲近香髻,寥寥幾件精致的金飾,卻讓人覺不出寒素,反襯的新娘更加端莊秀麗。


    發髻中央插著她向來寶貝的金簪,眉間貼上一枚小巧的紅蓮花鈿。


    嬌嬌傾國色,緩緩步移蓮。


    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


    月樣容儀俏,天然性格清。


    映淳看得呆了,湊到我耳邊呢喃道:“娘親,眉姐姐可真漂亮啊!”


    我笑著低聲回道:“女子做新娘嫁給心愛之人這一天啊,自然都是最美的。”


    “真的嗎?我出嫁那一天也能像眉姐姐這樣好看嗎?”映淳聽的喜滋滋的,連忙抬頭望望站在禮堂對側的嚴念岑。


    兩人許是正想著同一件事,目光相對時像被燙了一下,都趕忙低下眼眸各自紅了麵龐。


    蕭承煦怨念滿滿地瞪了這對眉目傳情的少年人一眼,小孩子慪氣一般往我身邊挪的更近了些。


    我察覺了他的別扭,忍著笑悄悄挽上了他的臂彎。


    我大婚那日是什麽樣子的?他都有些記不起來了。


    一想到這裏他就滿心的內疚,埋怨當年的自己隻記得麗妃敬他的那杯苦酒,借應酬賓客把自己喝的爛醉,全然不顧新房中還有他的小妻子在滿心期待地盼望著他。


    他默默地摸到我的手握成十指緊扣,仿佛這樣能讓自己安心一點。


    “承煦!”堂前是一對行揖禮的新人,兩側又站滿了賓客,我羞的麵上通紅,低聲嗔了他一句要掙開他的手。


    他像耍無賴似的硬是不讓我掙脫,兩人暗自較了一會兒勁,我無奈地瞪了他一眼,任由他胡鬧了。


    還未待主婚人何邵勇指派,映淳急吼吼舉起了手臂:“我來!”


    禮堂中突兀的一聲喊引得眾賓客都探頭去看這位膽大的姑娘,嚇得我和蕭承煦連忙鬆開了牽著的手。


    映淳看向嚴海和嚴夫人期待地說道:“師父,師娘,就讓我去吧?我覺得我很有福氣的!”


    在場的賓客們都被這毛遂自薦的小姑娘逗笑了,嚴海也無奈地笑著看向自己這位活潑的徒兒:“就讓映淳郡主去吧。”


    映淳如了願,高興的大眼睛裏直冒光,興衝衝過去挽了溫月延的手臂,扶著她回新房去了。


    婚床上安置著大紅錦被,紅棗、蓮子、花生、桂圓鋪灑其上。


    床前的矮幾上擺放著飲合巹酒的酒壺與用紅繩連在一起的葫蘆,結發時要使用的剪刀與紅綢也已經備好。


    映淳看著這些東西心裏好奇的很,又怕自己毛手毛腳碰壞了什麽,扶月延坐在床邊就要轉身離開。


    “淳兒!”溫月延團扇掩麵,小聲地喚住了她。


    “怎麽了眉姐姐?”映淳忙轉回頭,見月延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姐姐是不是緊張呀?”


    “淳兒,你可知公公為何這樣輕易就答應了我和奉岑的婚事?”


    “那還需要什麽原因嗎?”映淳茫然地眨眨眼:“你們兩個本就是天作之合,師父雖然平日裏看著不苟言笑的,其實最是寬厚仁慈,怎麽會忍心棒打鴛鴦呢?”


    “這隻是其一,”溫月延低聲道:“前幾日奉岑才向我道出實情,主要是因為我那已故的婆母。”


    “已故?”映淳驚訝的眼睛都瞪圓了:“師娘剛才不還在高堂好端端的坐著呢嗎?怎麽——”


    “當今的嚴夫人,是他們兄弟二人的繼母。”溫月延眼中似有疼惜之色:“我也是剛剛才得知。”


    “天呐…”映淳愣愣地呢喃道:“原來念哥哥早就沒了親生母親了…可他從來都沒跟我說過…”


    “先婆母去時,他們兄弟二人還年幼。繼母良善,將他們視若己出。”溫月延輕歎一口氣緩緩道:“可奉岑和我說,公公與先婆母當年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恩愛非常,這麽多年來,他對他們之間的情分,也一直是念念不忘。”


    西齊與盛州的邊界由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相隔,此山名曰盤龍,因山土盤回如龍形而得名。


    盤龍山地勢極高,風景清幽雄美,極目向西南遠眺,還可望見巍峨壯美的雪山。


    如此盛景,嚴海卻沒心思欣賞。


    蕭承煦不知去向,生死未卜,他不敢貿然潛入西齊,更不能獨自返回盛京去,隻好日日延擱在這山腳下的客棧中,白天去周邊打探消息,夜裏回到客棧中安置。


    這一日嚴海又是一無所獲,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客棧來。


    客棧前是一塊平場,供過路商隊停放車馬之用,但這幾日客棧生意冷清,故整個平場都空出來,視野也格外的開闊。


    盤龍山巍峨的峰頂直插雲霄,被霧氣團團籠罩著。


    夕陽映下來,為峰頂的雲霞鍍上一道金邊,舉目看去,恰似一座仙山。


    幾天來疲於奔忙,嚴海第一次將注意力放在周邊的景物上,抬著頭竟看得呆了。


    “高淩天漢溯仙蹤,井絡西來第一峰。”小公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踱到他身邊,與他並排站著望著麵前的盤龍山吟了句詩。


    嚴海醒過神來,錯愕地望了他一眼。


    自從那日偶遇在客棧中,兩人互相簡單自我介紹了一番,也算是認識了。


    小公子自稱姓葉名今,夏州人氏,家中行三,上麵還有兩個兄長。


    “葉公子名中的今字是哪一字?”嚴海忍不住問了一句。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葉今淺笑時,兩眼似月牙彎彎。


    雖然這小葉公子一身男子長袍,舉手投足也不像閨閣女兒家那般拘束扭捏,嚴海還是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女子。


    即便不說她嗓音清甜脆亮如出穀黃鶯,單看她那張嬌美姣好的麵龐,嚴海就在心中暗自嘀咕:這若是個男子,未免也清秀漂亮的太過分了。


    但葉今似乎自詡偽裝的不錯,每每在走廊或樓下遇到嚴海都“嚴兄嚴兄”地招呼的甚是熱情。


    嚴海也不點破,一直叫她作葉公子。


    “嚴兄,你有心事?”葉今抬起頭來探尋地望向他。


    夕陽照在她又長又卷的睫毛上,陰影打在她眼下。山風吹來她身上的熏香味道,馥香略過,嚴海竟有些呆怔。


    “是不是快沒銀錢住店了?”葉今卻絲毫不覺。


    她倒是看得真準,嚴海心中暗自叫苦。


    他本就與蕭承煦出來的倉促,更不知道目的地竟是這樣遠的地方,身上確實沒帶多少銀錢。


    蕭承煦再不回來,他也就隻有獨闖西齊和返回盛京兩條路可以選了。


    葉今見他麵露難色,知道是自己猜對了,毫不拘禮地拍了拍嚴海的肩膀:“嚴兄你別擔心!我前日陪著掌櫃的和幾個夥計打了一宿的牌,贏了七日的房錢呢!掌櫃約我今夜再戰,我把你的房錢也一道贏出來!”


    嚴海心中有些好笑。


    這姑娘不知究竟什麽來頭,說話做事都頗為爽直大膽,就是一般男人,想也沒有她這般酗酒好賭。


    經常早飯時嚴海從樓上下來,就能看到她坐在窗邊美滋滋的獨酌,她陪著掌櫃打一宿的麻將牌,第二天早晨掌櫃的站在櫃台裏不住的點頭打瞌睡,她照樣神采奕奕地喚小二給她燙一壺\/溫酒。


    嚴海偶然聽掌櫃抱怨過,她牌技高超,十賭九贏,若不是她看掌櫃黑了臉色才故意放水輸了兩局,這爿店麵怕都是要盤給她。


    葉今見這不苟言笑的傻大個兒又在發呆,沉吟了一下說:“嚴兄,你若是信不過我的牌技,我也可以先借銀子給你。若是我今晚給你贏出了房錢,你再把銀子還我也不遲。要是輸了,我自掏腰包還掌櫃,這銀子我也送給你。”


    得,真是生活到處是賭局,竟也負氣跟他打起賭來了。


    “葉公子,我沒有看不起你牌技的意思,”嚴海連連擺手解釋:“隻是無功不受祿…”


    葉今蹙起了眉頭,她皺眉的時候一張櫻桃小嘴兒也下意識的嘟起來,無知無覺間盡顯少女的可愛嬌憨。


    “那我這銀子也不白借給你,”葉今眼中一亮:“明日一早等牌局散了,嚴兄陪我進山采風去可好?要不然我一個弱…男子,人生地不熟的,若是碰著野獸,自己應付不來。”


    這事由牽強的很,可嚴海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第二日清晨嚴海起身下樓,聽到掌櫃房裏還稀裏嘩啦地響著推麻將牌的聲音。


    店小二正在店堂中抹桌子,見他下來殷勤地招呼了一聲,接著忍不住笑著低聲對嚴海說:“客官,你那朋友葉公子可讓我們掌櫃的輸紅了眼了。”


    嚴海不知道葉今怎麽被店小二認作自己的“朋友”,但轉念一想昨晚的賭注該是自己的房費,那被人這麽想倒也不算奇怪了,隻好客套地笑了笑。


    打牌聲停下來,葉今滿臉喜色地從掌櫃房中快步走出來,瞥到嚴海已步下階梯,忙朝他招了招手:“嚴兄起的好早!等我回房洗把臉,咱們就出發!”


    不出一刻,葉今背著個小書箱子急匆匆地出來了。許是怕嚴海等急了,腮上還掛著未擦幹的水珠呢。


    兩人出了客棧,葉今卻不急著上山,嚴海先陪她拐到村子裏的一戶破敗的農家院前,輕叩柴門,半晌才有個腰背佝僂的嚇人的老婦人來開了門。葉今從腰間扯下小錢袋來,將其中的碎銀子一股腦地塞到老婦人手中。


    門內又跑出個瘦的小貓兒似的半大孩子,噗通跪在地上就要給葉今磕頭。


    葉今把他拽起來笑著嗔道:“傻小子,男兒膝下有黃金!”


    兩人走在山路上,嚴海才難耐心中好奇問起此事。葉今俏皮地朝嚴海眨了眨眼,笑著說:“嚴兄,托你的福,我昨晚牌運好得緊呢!前半夜就把你好幾日的房錢贏出來了,夠你等到你朋友回來的!後半夜老板還不放我走,三個人聯起手來想翻盤,我一想,那不如就陪他們玩玩,正好村裏那戶人家隻有祖孫二人,日子過得清苦的很,我再多贏些銀錢讓他們吃兩頓飽飯。”


    “我可不是欺負客棧掌櫃,”葉今又自顧自地補充了句:“他們慣常在一起打牌的三個人看著不起眼,其實家底加起來比山下整個縣城的百姓加起來都多,客棧老板和前些日子開走的西齊車隊長官熟絡的很,西齊派到他國的探子經常在這家店裏藏身,算得上西齊在大晟邊界的一個大本營了,他暗通他國走私情報,以此牟取暴利,我贏他的錢,也算是劫富濟貧吧?”


    “想不到葉公子還有些俠氣。”嚴海忍不住笑了笑。


    “不敢當!”葉今沒想到竟被這悶葫蘆誇了一句,喜形於色地朝嚴海一抱拳。


    越往山上走景色越壯美,花草樹木都與嚴海自小在盛京瞧慣了的很不同。


    到了山腰就幾乎沒有了路,兩人在高至腰際的灌木叢中穿行,腳下踩著未來得及化作春泥的前年枯葉,發出嚓嚓的響聲。


    重巒疊嶂中突兀地點綴著幾塊形態各異的巨石,成片的樹上樹,樹中樹,倒長樹連成一片,數不勝數的奇石巨樹,讓人目不暇接,更有石樹共生,石上樹,樹上石,藤纏樹,樹繞藤,叫不上名字的野花爭奇鬥豔,連成一片香海。嚴海在前麵踩斷灌木開路,葉今跟在後麵走走停停,思忖半刻,便在隨身帶的竹簡上寫下些句子。


    行至一片花海前,嚴海想著女孩子都該是喜歡鮮花的,就停下來回頭等著葉今。


    葉今沒一會兒就跟了上來,見到滿山坡爛漫似錦瑰麗似霞的鮮花果然喜上眉梢。


    “一山紅豔醉坡陀,自地連梢話青蘿。蜀魂未歸長滴血,隻應偏滴此處多。”葉今低聲吟詠著,隨手折了一朵紅豔豔的杜鵑花插在發髻上。


    將花插好才注意到嚴海愣愣地盯著她看,怕他懷疑自己是個女人,葉今忙緊張地掩飾道:“嚴兄,男子簪花聽聞是江南風俗,今日此地就我們兩個人,不會有人恥笑我們,我也給你簪一朵好不好?”


    局促的小姑娘頰上飛起一抹紅霞,嚴海一時說不清美人與鮮花哪個更豔麗迷人。


    “我就不用了。”嚴海連連擺手推辭,急忙回身繼續往山上走去。走了一會兒又回頭吞吞吐吐地補充到:“這花…很襯你。”


    走出不遠,嚴海又停了下來,回頭放低了聲音道:“葉公子,前麵那棵樹上落滿了白鴿,咱們若是走過去,鴿子定要全讓咱們驚飛了。我怕鳥兒嚇到你,要不然咱們還是繞路走吧。”


    葉今朝前定睛一望,卻噗嗤笑出了聲。


    “嚴兄,你再仔細看看,哪裏有白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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