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客棧的早點鋪子飄出陣陣熱氣,幾個走貨的壯漢聚在一起閑談,聲音壓低卻透著興奮。


    “哎,聽說了沒?那知縣大人,昨兒個夜裏橫死在衙門裏了。”


    “聽說了,而且劉家也出事了,全家盡死,真是邪門。”


    “劉家那群混賬,平日裏仗勢欺人,活該遭報應。”


    “......”


    薑娩拿著包袱經過,聽到這些話語,腳步微頓。


    上前問道:“幾位大哥,你們方才說,知縣橫死衙門?”


    “是啊,今日一早仵作都來了。”


    鋪子的小二也附和:“這麽大的事,肯定是藏不住的,再過會兒就人盡皆知了。”


    薑娩皺了皺眉,未再追問。


    她本想等過幾日,奏信給當地知府來肅清官吏風氣,沒想到這知縣竟意外橫死。


    興許是這知縣平日作惡太多,被仇家取了性命。


    可是這未免也太巧了......


    “二小姐。”


    蕭珩之拉著馬車趕到客棧門口,遠遠喚她:“可以出發了。”


    薑娩思緒打斷,回過神,帶著叢霜一同上了馬車。


    這馬車是鎮上臨時買的,狹窄逼仄,裏頭隻能剛好坐下兩人,雙腿也沒地方放直,隻能端端坐著。


    但昨夜她沒休息,沒多久就靠著叢霜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蕭珩之坐在前麵拽著韁繩,顛簸一路,終於回了都城。


    一入薑府,薑娩不敢耽擱,立刻差人請大夫替叢霜診治。


    薑潯見她突然回來,滿臉驚訝,急問:“娩兒,不是去拙月山莊嗎?怎突然回來了?”


    薑娩將他帶到書房,解釋了途中所經變故,又煞有其事地說:“若不是被那人好心相救,恐怕女兒已經溺在江中。父親猜救我那人,是誰?”


    “誰?”薑潯皺眉問道。


    “是太子殿下。”


    “太子?”


    薑娩點點頭。


    薑潯一怔,又問了一遍:“你從未見過殿下,如何確定?”


    “女兒無意看見了太子玉徽,千真萬確,女兒絕不會看錯。”


    薑娩本念著,寧祉不想被發現身份,也就對此事保密。


    可她思前想後,覺得此事何不為一個結緣契機?父親若能為寧祉效力,出征封聿關之事,寧祉定會保住父親。


    薑潯若有所思地轉過身,閉著眼不知在想什麽。


    薑娩上前又說,語氣鄭重:“父親,女兒覺得,太子殿下胸有謀略,如今對我又有救命之恩,何不加入其黨?就當扶持新帝……”


    “住口!”薑潯猛然喝斷,“我薑氏一族祖輩忠於聖恩,從不與朝黨勾結,豈能在我這破了規矩?”


    薑娩知薑氏族人忠義,無論朝堂是非曲直,薑氏隻效忠於天子,忠於皇命,即便寧祉是今後的新帝,但薑潯仍舊是效忠今聖,絕不會偏私於待即皇子。


    可是她也知道,今聖早已忌憚薑家。


    “父親......”


    薑娩還想再說,卻被薑潯打斷:“行了,朝堂之事,你一個女兒家,休要妄言。既是太子殿下救了你,為父擇日會親自上門叩謝。你奔波勞累,想來也乏了,好生休息吧。”


    薑潯固執,不是她一時半會能說得動的。


    薑娩隻得開口:“......女兒告退。”


    出了書房,她悶悶不樂地往回走。


    路過後院時,忽然聽見一陣刺耳的笑聲。


    她抬眼看去,見萬姨娘與薑漓在院中一邊嗑瓜子一邊竊竊私語,時而捂嘴偷笑,眼神輕蔑地朝叢霜的屋子指指點點,不知在議論些什麽,但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薑娩走過去,沒好氣地問:“有什麽事不大方說出來,隻敢在背後說三道四?”


    萬姨娘淡淡抬眸瞟她一眼,嘴角帶著譏笑:“二姑娘可別朝我們撒氣,有些話,怕是說出來你也不願意聽。”


    薑漓更是趁勢譏諷:“叢霜小小年紀就跟男人勾搭上,你這丫鬟,還真是隨你。”


    她故意提高了聲音,吸引了周圍下人的目光。


    薑娩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意思。


    等院中下人都側目看過來,薑漓又開口嚷嚷:“你們都不知道吧,叢霜這趟出門,跟一個野男人好上了,霸占完身子又不要她,這才灰溜溜地跑回來。”


    周圍人聞言紛紛露出震驚的神色,交頭接耳,似乎不敢相信。


    薑娩心頭怒火陡然升起,對著薑漓說道:“叢霜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倒是你,薑漓,從小到大,處處挑撥是非。若談及品行,恐怕最該反思的,是你自己!”


    薑漓毫不相讓:“我反思?方才大夫說叢霜腹內不淨,開了避子湯加以幹漆。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幹漆:活血通經,祛瘀散結,可作避子湯的輔助藥物。】


    此時恰逢叢霜從甬道走過來。


    薑漓見她,更加囂張,嘴角的笑意更盛:“叢霜,你敢不敢承認,自己還是清白之身?”


    叢霜一愣,緊緊捏著拳頭,臉上是無盡的羞恥與痛苦,低聲解釋道:“我......我是被迫害......”


    “哈哈哈哈哈,聽到沒!她承認了!”薑漓大聲笑著。


    萬姨娘嫌棄地瞥她一眼,朝她腳下扔著瓜子殼:“髒了就是髒了,不知廉恥,今後也不知哪個男人會倒黴娶了你。”


    薑娩連忙走過去,將她拉在身後,眼神冷冷地鎖住萬姨娘和薑漓:“叢霜的身體是她自己的,誰都無權輕易評判,更不需要向你承認什麽。”


    薑漓微微一笑,仍是刻薄開口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一個沒了清白的女子,今後也沒人要,活該被人戳脊梁骨!”


    “實話實說?”薑娩冷冷一笑,“薑漓,你是覺得自己清白加身,便高人一等嗎?靠男子的看法去定義自己,那像你這般的女子,也不過是依附別人而活的笑柄,今日你向叢霜說出的話,遲早一日,會變成利刃,紮向你自己!”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錘,直擊人心,四周下人們早已噤若寒蟬,低頭不敢再說一句話。


    薑漓被懟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卻說不出一句話反駁。


    薑娩看著地上的瓜子殼,冷冷開口:“將這瓜子殼都撿幹淨了,否則我就叫人剁碎了放到你的飯碗裏,這事,我保證做得出來!”


    說完,她拉著叢霜往屋裏走去。


    薑漓看著她的背影,氣得捏緊拳頭,將桌上的瓜子掀翻在地。


    叢霜進屋後,再忍不住,落下淚來。


    薑娩安撫她,說:“叢霜,方才我說的那些話,不僅是說給薑漓,也是說給你聽。”


    “小姐......”叢霜抬頭。


    “你記住,女子不是憑借清白被定義的。若將來有男子會因此與你生了嫌隙,隻能說明那人非良配,而不是你的問題。”


    叢霜眼中噙淚,麵露感激地看著她。


    “好了。”薑娩拍拍她的頭,“這幾日你就好生歇息,旁的事都不用操心,若有什麽事就來找我。”


    叢霜點點頭,眼淚又要落下來。


    薑娩笑著刮她鼻子,逗她說:“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愛哭。”


    她像照顧妹妹那樣帶著叢霜喝藥歇下,待她平複了,才走出去。


    正要回屋時,卻見蕭珩之從父親的書房出來。


    她有些疑惑,快步過去叫住了他。


    “蕭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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