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我倒下了。


    我之所以倒下,並不是因為陷入到自己創造的悲傷之中,而是因為晚上到家之後,我洗完澡簡單擦拭了一下身體,就站到了窗邊吹風,導致那天夜裏嗓子開始痛,第二天清晨的時候開始發低燒。我應該是感冒了。


    最近這些年很少得病,所以家裏的醫藥箱中的感冒藥和退燒藥早已過期。我翻找出來之後,看到這些早就該丟進垃圾桶的過期藥,頭痛欲裂。我無精打采地坐在沙發上,把藥箱中所有的藥都看了一遍,把過期的全都清理掉後,藥箱居然空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一些兒童用藥。


    臨近中午的時候,我感覺好了一些,嗓子依然很疼,似乎不燒了,但是試了試體溫計,還是在三十七度二的樣子。我沒有食欲,什麽都不想吃。我喝了很多水,這是我小時候發燒時,我媽告訴我的,她說多喝水有利於退燒。


    下午,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時間不長,醒來的時候還不到三點,可是體溫卻明顯上升了,渾身燥熱,卻不出一滴汗,手腳冰涼,時不時還會發抖。我又試了試表,已經三十八度六了。我覺得,不吃藥是不行了,於是,我從網上買了一些感冒藥和退燒藥。


    吃完藥後,我躺回到床上,恍恍惚惚之間,似乎聞到了一股不一樣的清香。按說我已經感冒了,應該聞不到任何味道的,但是有一股幽幽的氣味,斷斷續續地出現,我用力嗅的時候,卻又嗅不到。我支撐起身子,坐了起來,發現枕頭上有幾根頭發,我把它們挑揀起來,覺得應該是程辰在這裏睡覺時留下來的。我把頭發擰成一小股,下地丟進了垃圾桶。


    我又睡了一覺,做了一些很亂的夢,仿佛吃完了毒蘑菇之後進入到了一個異樣的世界。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枕頭和被子已經被我的汗水浸濕,那股幽香的味道也消失不見了。我似乎又退燒了,但是依然精神萎靡。我拿起枕邊的手機看了看,上麵有三條信息,都是程辰在大約半個小時之前發來的,她先是問了問我昨天帶著孩子玩得開心不開心,又問我的臉還疼不疼,最後她說:丘陵哥,晚上我請你吃個飯吧,前兩天跟你說過的。


    我重新躺下,拿起手機,有氣無力地給程辰發了一條語音:“今天實在是不行了,我發燒了,根本就起不來床。”


    程辰很快給我打來了電話:“哥,你怎麽發燒了?”


    “可能是昨天白天比較累,晚上又著涼了吧。”我隨口應付她。


    “那好吧,下次再請你吃飯吧,”她說,“你是在你媽家還是在你自己家呢?吃藥了嗎?”


    “吃了些退燒藥,但是現在還是頭疼,渾身沒勁兒,”我打了個哈欠,繼續說,“我昨天送孩子回她姥姥家之後,就直接回自己家了。”


    “啊?沒人照顧你嗎?”


    “是啊。”


    “嗯,我知道了。”說罷,她掛斷了電話。


    我想再睡一會兒,但是卻怎麽也睡不著了。我想,等到晚上看看情況吧,要是不行的話,提前和老馮請個假,明天得在家裏休息休息了。躺了一會兒,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有了一些餓的感覺。我走到客廳,打開冰箱,沒有什麽能立刻下肚的東西,便回到了床上,拿起手機,打算點一些清淡點的外賣。


    看了一圈,除了一些粥品,沒有什麽適合我吃的,於是,我點了兩份白粥(一份不夠起送)。


    響起敲門聲的時候,我還暗自慶幸,今天的外賣來得還挺快的,這才二十分鍾就到了。我來到客廳,一邊說著稍等一邊走向門口。


    程辰戴著一個粉色帶蝴蝶結的頭盔,一手拎著一個袋子,站在門外,歪著頭對我笑著。她俏皮地說:“你看,我的頭盔好看嗎?”


    我閃身把她讓了進來,問:“你怎麽來了?”


    她把袋子放在地上,換了拖鞋,摘下頭盔掛在鞋櫃的掛鉤上,說:“你不是病了嗎,我知道你肯定自己做不了飯,所以買了些粥給你送過來,正好讓你看看我的新頭盔。”


    “你應該提前跟我說一聲的,我已經點了外賣了。”


    “沒關係,外賣留著明天吃也行,”她拎起袋子,放到茶幾上,輕快地說:“快過來吃飯吧,我也沒吃呢,上了一下午的課,我都快餓死了。”


    “今天不是禮拜日嗎?你怎麽還有課?”


    “我在外麵兼職給小孩上課啊,你忘啦?”她一邊說,一邊把袋子裏的食物拿到茶幾上,“這份白粥是你的,有點小鹹菜……肯德基是我的,你不能吃這麽油膩的東西。”


    “程老師,您明知道我不能吃這些,還要當著我的麵饞我。”我坐到沙發上,無力地含著胸,看著茶幾上的漢堡薯條炸雞,咽了咽口水。


    “於小北同學,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程老師餓肚子吧?”她從紙盒中拿起一塊辣翅,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故意饞我。


    “你可以跟著我一起喝粥啊,”我從茶幾下麵翻出之前為了抵禦楊絮而買的口罩,掛在耳朵上,說,“我戴著點口罩吧,別把你傳染了。”


    她說:“我又沒生病,為什麽要跟著你一起吃這些沒有味道的東西?”


    “你是我的牙簽妹,咱們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既然有難同當,那你為什麽還要戴口罩?幹脆把我也傳染感冒了,咱們一起喝白粥吧,”她把咬了一口的雞翅放下,說,“你不是也點白粥了嗎?來吧,把感冒傳染給我吧。”


    “那還是算了吧,你踏踏實實地啃雞翅吧,”我靠在沙發上,說,“我可不敢把病毒傳染給你……你先吃吧,你吃完了我再吃,一會兒我也給你找個口罩戴上。”


    “得了吧,我才不願意戴口罩呢,太憋得慌了,我去醫院看病的時候都不戴,就你家裏這點小病毒還能欺負得了我?”


    半年多以後,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使得再不願意戴口罩的人也不得不在臉上扣上這層象征安全的保護罩。


    我和程辰鬥著嘴,精神狀態好了一些,不再萎靡。我點的外賣到了,敲門聲響起時,她把一根薯條塞進嘴裏,搶先一步跑到了門口,拿過外賣後,連袋子都沒拆,直接放進了冰箱,她說,明天你用微波爐熱熱就行了,不用再做飯了。


    “謝謝你啊,還讓你破費。”我客套地說。


    “嗐,咱們之間就不要這麽客氣了,要說謝謝的話,我得跟你說一大篇兒謝謝呢,”她快速吞下一個漢堡後,又啃了一個雞腿,灌了一大口可樂,打了個飽嗝,說,“我吃飽啦,你快吃吧。”


    “你去那邊兒站著,”我指了指窗邊,說,“我要摘口罩了。”


    “我不想去站著,我都站了一下午了,”她看著我,說,“沒事兒,我不嫌棄你,你趕緊吃吧,吃完了飯趕緊吃藥,吃完藥早點休息。”


    我看著這個執拗可愛的小姑娘,居然有些欣慰的感覺。我摘下口罩,打開盛粥的盒蓋,淺淺喝了一口後,說:“明天你要是流鼻涕了可不能賴我。”


    “哎呀,我不會訛你的,你放心吧。”她笑了。


    我慢慢地喝粥,她就這麽坐在邊上,亮著明眸認真地看著我,雙手托腮,嘴角微微上揚,朱唇下悄悄地露出一點貝齒。“你別這麽看著我。”我說。


    “怎麽了?你心虛什麽?”


    “不是我心虛,我隻是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被別人盯著。”


    “好好好,”她抿嘴笑了笑,轉過頭去,說,“等你吃飽了我再看你……你真逗,跟個小孩兒似的。”


    “那也不能這麽看我。”


    “為什麽?”她又扭回頭,問,“大熊貓都能讓人這麽看,難道你比大熊貓還珍貴嗎?”


    “我是不是比大熊貓珍貴,那要看在誰的眼裏了,我爸我媽絕對覺得我比大熊貓珍貴。”


    “還有別人覺得你比大熊貓珍貴嗎?”


    “至少我的女兒也會這麽認為吧。”


    她捂著嘴笑,說:“以後你就不用帶女兒去動物園了,她什麽時候想看大熊貓,直接看她爸爸就行了。”


    “你這個小丫頭,嘴怎麽這麽刁呀,小心以後找不到男朋友。”


    “找不到就不找了唄,男朋友有什麽好的?隻會讓我生氣。”她勁兒勁兒地說。


    “之前賈婷婷是看著你和那小子膩膩歪歪的,以後你就看著賈婷婷和老歪悶得兒蜜吧,別的姑娘都挎著一個老爺們兒,就你孤零零的一個人,想想就覺得你很可憐呦。”我故意陰陽怪氣地說。


    她昂起頭,緩緩地眨著眼,努努嘴,說:“你別咒我,你現在也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我都三十多歲了,女兒也有了,我無所謂的,”我說,“反而是你,可憐巴巴的,隻能羨慕別人出雙入對。”


    “你不難受了是吧!”她杏眼瞪圓,有些生氣,又有些撒嬌似的說,“嘴這麽欠,活該你得病……我這好心好意過來看看你,你還成心擠兌我……老天爺呀,你怎麽就這麽不開眼呢?怎麽就隻讓他感冒發燒呢?應該再給他來點兒厲害的……”


    “你別胡說八道啊,趕緊‘呸呸呸’。”


    “我就不!”她抱起雙臂,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小姑奶奶,有的話不能亂說,一語成讖就麻煩了。”我給她作揖。


    她似笑非笑地白了我一眼,說:“知道錯了嗎?”


    “我知道了,求求你了,好牙簽妹了。”


    她又瞪起了眼,說:“還鑔我是吧?”


    “沒有沒有,丘陵哥求求我的好妹妹了。”


    她“撲哧”一笑,立刻捂住了嘴,說:“好啦好啦,‘呸呸呸’行了吧?”


    “那我也祝你在不久的將來順利找到一個如意郎君。”我說。隻不過那時沒有意識到,這個不久的將來,居然是明天。


    程辰的臉有些紅了,她沒說話,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向外麵,吹進屋裏的風輕輕揚起她的頭發,我看到她臉頰的紅和脖頸的白呈鮮明的對比,就像是一隻紅傘白柄的蘑菇一樣,十分豔麗。


    我快速吃完了粥,把空盒子放到外賣袋中,對程辰說:“一會兒你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到了學校告訴我一聲……下樓的時候幫我把垃圾帶下去吧。”


    她臉上的俏紅褪了下去,嬌聲嬌氣地嗔怪道:“最後一句話才是你想說的吧?”


    “不不不,我是真的關心你,要不然怎麽會三番五次提醒你買頭盔呢。”


    “謝謝你啊。”她倚著窗台,抱起雙臂,再次看向我。


    “客氣什麽,就像你說的,咱倆誰跟誰呀。”


    “我是說……”她抿抿嘴,挽了挽頭發,說,“前天晚上你拉了我一把,要不然我就讓電動車撞上了。”


    “這沒什麽……你那天怎麽了?看起來心事重重的。”


    她沒回答我的話,走到茶幾邊上,我趕緊戴上了口罩。她把吃完的外賣收到一個袋子裏,又把茶幾邊上的垃圾收拾好,放到門口,換上鞋,戴上頭盔,對我笑了笑,說:“你好好休息休息吧,我走了。”


    “那你慢點兒。”我站了起來,走到門口。


    “我走了啊,”她走出門外,回頭看了看我,戴著頭盔的樣子很可愛,“我明天下課再來看你。”


    我看著她,想起剛才開門見到她的時候,她問過我她的頭盔好不好看。我說:“你的新頭盔真的挺好看的,這款特別適合你這樣的小女孩兒……等等,你說什麽?你明天還過來?”


    她開心地笑了笑,衝我擺了擺手,拎著垃圾走到電梯間,我跟了過去。她說:“你快回去吃藥休息吧,我到了學校會告訴你的。”


    “你明天還要過來?”


    “嗯……電梯來啦,我回去啦,拜拜。”她走進電梯,衝我擺了擺手。


    我晃晃悠悠地走回屋子,鎖好了門。我不否認,我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我對她的感覺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從最開始把她當成“未來的女兒”,逐漸變成了另一種激發我的荷爾蒙的性質。我很早就說過,我不喜歡那些比我大的女人,我隻會喜歡從十八歲到同齡的女人。當然,這隻是我給我自己的定義,從來沒有考慮過會真的有這麽一天。我以為我不會像老歪那樣“老牛吃嫩草”,我曾經還以此嘲笑過他。現在,我知道,我是個凡人,始終逃脫不了這種“誘惑”。


    我再次懷疑,這到底是男人的通病還是說我確實是個“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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