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一天之後,我和徐婧的關係直轉急下,從蜜月期瞬間變為了冷戰。最近,老馮見徐婧的工作態度和能力均比較符合他的預期,便將張姐的一部分工作交由她來做,並且不需要我繼續帶她了,但是並未做工位調整,徐婧仍然挨著我坐。


    年底了,有一些回款的工作要忙,所以我和徐婧鮮有時間能夠閑聊。我幾乎一整天都在和之前合作的甲方打電話,陪著笑要錢,同時,也接了不少供應商的電話,他們用同樣的口氣在與我溝通。勞累一天後,終於到了晚上五點多,總算是有了少許的空閑。


    我的工位靠近窗邊。掛了最後一通敷衍供應商的電話後,我疲憊地拄著腦袋,呆呆地看著早已華燈初上的街麵,路上的亮起的紅色車尾燈,就像是一條即將迎接新年到來的長龍一樣蜿蜒,一眼望不到頭。我看著這些為了生活奔波的人們,忽然想到一句古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是啊,如果不是為了溫飽享樂,誰會願意天天奔波啊!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生活的意義是什麽。如果要是為了自己,那麽能夠吃飽穿暖,閑暇的時候可以躺在床上發呆,就已經是莫大的享受了。可是,生活不單單是為了自己啊,人類是群居動物,是需要相互扶持來維係生理和心理的健康與滿足。似乎這些問題隻有在我的精神匱乏的時候才會去思考,但是每次都找不到一個完美的答案。或許,這個問題就沒有標準答案,因為生活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見仁見智的。


    我望著窗外,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肚子忽然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最近為了減肥,我每天中午都是在樓下便利店裏買上一根玉米,兩個茶葉蛋和一盒牛奶來充饑——實際上根本不能算是充饑,充其量隻能算是塞牙縫。我每天都是靠著意誌來生活,試圖利用忍耐力來調節激素和血糖水平,讓身體達到某種平衡。不過,腸胃似乎很不習慣這種方式,它們總是想方設法用一種名為饑餓的感受來提醒我,並且還會時不時發出一些令人尷尬的聲音來刺激我——我是說我的胃一旦覺得它受了委屈,便會“咕咕”地叫。


    我轉回身子,看了看邊上徐婧,她似乎正在認真工作,並沒有聽到我的胃發出的抗議。我給她發了一條微信:今天我想吃你做的燉肉和番茄炒蛋。


    我發現徐婧用餘光看了我一眼,然後給我回複消息:對不起,今天我有事情。


    我有些失望,說:那好吧,明天晚上吧。


    她的文字冷冰冰的:明天也不行……這些天都不行,我沒時間。


    我再次看向她,有些不解,問:你有什麽要忙的嗎?是需要加班嗎?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


    徐婧說:我有自己的生活,你幫不上忙。


    我知道,這是前天晚上我們對話的一個後果,是我沒有對她作出承諾的一個爆雷。我沒有再回複,因為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好——在我想明白新的感情是否會影響女兒的心理成長之前,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妙。


    整整一周,我和徐婧的交流僅限在工作中的溝通。她也並沒有加班,一到晚上六點,便會準時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與同事們道別,然後離開公司。


    周四晚上,我開車來到她家院外,坐在車裏,看著比我晚回來的徐婧從我的車邊走過,精神萎靡,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懶散地走進院裏。我下了車,站在便道上,看著她家的燈亮了之後,抽了一支煙,默默坐回車裏,發動汽車回家了。我有些鬱悶,即使肚子亂叫,也不想吃東西。


    我和徐婧之間的這種狀態,就連司雅也看出了端倪。她偷偷問我,於小北,你是不是和徐婧吵架了?我說,沒有啊。司雅說,這幾天你們倆的情緒不太對頭,都挺悶的,不像前些日子那樣了。我說,也許是因為年底的工作比較多,累的吧。司雅搖搖頭,顯然是不信,不過也沒再說什麽。


    周五臨下班的時候,我接到吳曉夕的消息,她問我周六中午有沒有時間。我說周六上午我要接上孩子回我媽家,中午可能來不及。她又問我晚上行不行,她打算周六約她前夫,讓我幫著坐鎮。我說,那就晚上吧,你把時間地點發給我,我準時到。吳曉夕說,謝謝你。


    回到家後,吳曉夕又聯係了我,她說,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一些關於我的興趣愛好和生活習慣之類的,免得到時候露餡兒。我說,那你發過來吧,我晚上通宵背下來。吳曉夕說,哈哈,也不用背下來,隻要大概了解一下就行了。然後,她把她的情況總結了一下,發給了我。我看了看,無非是一些飲食口味,衣著風格,業餘愛好等等。我回複她說,放心,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是話劇社的,演戲算是老本行。吳曉夕說,那就拜托你了。


    我根本就不是什麽話劇社的,我都不知道話劇社的大門朝哪邊開。我對吳曉夕說這話完全是為了調侃。


    禮拜六一早,我帶著之前徐婧給小石榴買的廚房玩具,把她接到了我媽家。小石榴問我,爸爸怎麽想起來給我買玩具了?我說,我覺得你在奶奶家沒什麽可玩兒的,所以給你買玩具,留在奶奶家玩兒,你喜歡這個玩具嗎?小石榴說著喜歡,並且讓我把臉伸過去,“吧嗒”一下,親了我一口,然後皺起眉,不悅地說,爸爸,你的胡子紮到我了。我說,爸爸一會兒就刮了它。


    我把小石榴交到我父母的手中,然後說要去找一趟李貌,這禮拜一直在忙,沒時間詢問他的情況。我媽說:“李貌現在好多了,我在樓下見過他和那個姑娘兩次,他都笑嗬嗬的,還對那個姑娘介紹我,說我是你媽媽,那個小女孩也挺有禮貌的,一個勁兒地叫我阿姨……我要是再老上幾歲,都能當人家奶奶了。”我嬉皮笑臉地說,我媽最年輕了,一點兒也不老,咱倆站一起,不認識咱們的人,非得說你是我姐姐不可。我媽畢竟是個女人,一點也經受不住別人誇她年輕。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居然有些害羞,說,你淨瞎說。我說,再過幾年,小石榴長大了,別人說你是她姐姐,也不是不可能。我媽笑眯眯地拍打著我,說,別胡說八道了。我說,我先去找李貌了,晚上約了朋友,就不在家吃了。我媽問,那你中午回來嗎?我說,我就去李貌家坐一會兒,中午還是回來吃飯的。


    我下到三樓,沒有直接敲響老歪家的門,而是把耳朵貼在他家門上,悄悄地聽著裏麵的動靜。賈婷婷在屋裏和老歪說著什麽,因為隔著門,我沒有聽清,不過我知道他們並沒有行苟且之事。我敲了敲門,老歪大聲問,誰呀?我說,你大哥。賈婷婷笑著打開門,叫了聲於哥。她完全一副居家打扮,仿佛搖身一變,變成了老歪家的女主人。


    與我上次來時不同,屋裏早已經沒有了異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我對除了飯菜的味道敏感以外,其他諸如花香或者香水的味道均不熟悉,隻能分辨出是香是臭。老歪的家裏是香的,我不知道是賈婷婷的香水味還是他們噴了空氣清新劑。屋裏也沒有之前的淩亂了,收拾得整整齊齊,窗明幾淨,一塵不染。


    賈婷婷讓我隨便坐,她去給我倒水。我說我就是過來看看老歪的狀態,不用給我倒水了,我坐會兒就走。賈婷婷對著廁所大聲說,李貌哥哥,你快點兒,別蹲起來沒完沒了的。老歪在廁所裏應了一聲,然後說,於小北不是外人,我們倆是一個飯碗裏吃過飯的,一個被窩裏睡過覺的,一個馬桶上拉過屎的沒有血緣的親兄弟,不用跟他客氣。賈婷婷嘟嘟嘴,說,李貌哥哥你真惡心。我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呀,你以後跟他生活時間長了,慢慢就習慣了。


    我坐到沙發上,問賈婷婷能不能抽煙。賈婷婷說,抽煙可以,打開點窗戶。老歪從廁所裏出來,臉上掛著排泄後舒爽的笑容,讓我也給他一支煙。賈婷婷為我們打開窗戶後,然後說客廳冷,便躲回了臥室。


    “我他媽還擔心你丫走不出來呢,”我低聲對老歪說,“沒想到這才過了一個禮拜,你們倆就過上二人世界了。”


    “她說她不放心我一個人,所以這禮拜就留在這兒陪著我了。”老歪解釋。


    “我媽還不放心你呢,還說讓我爸來陪你幾天呢,”我開玩笑地說,“下禮拜讓人家回去吧,讓我爸下來。”


    “別廢話了!”老歪知道我在跟他開玩笑。


    “她曠了一禮拜課?就一直在家陪著你來著?”


    “怎麽可能,”老歪白了我一眼,“她白天去上課,等下午下課之後才過來,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不能曠課。”


    “真他媽羨慕大學生啊,每年能有兩個大假,除了應付期末考試,根本就沒別的煩心事兒。”我不無羨慕地說。


    “你丫就是因為上大學的時候光顧著享福了,所以現在的煩心事兒全都是那時候不好好學習的報應。”


    “你還有臉說我?”我喜歡和老歪鬥嘴,“你丫一個連大學都沒上過的主兒。”


    “別他媽廢話了,”老歪罵了一句後,低聲說,“我最近一直在想,我要不要搞個學曆,要不然總覺得配不上她。”


    “就你那文化水平,現在還能把26個英文字母認全嗎?”


    “英文字母是26個?”老歪問,“我怎麽印象裏是54個呀?”


    “傻逼,54張是撲克牌。”


    “操,看來我和大學學曆無緣了。”


    “也不能這麽說,”我說,“你還記得李謳歌嗎?”


    很早以前,當我知道李謳歌是司雅的老公之後,就聽司雅說過,李謳歌從事的工作是學曆提升方麵的,幫助那些沒什麽文化但是能掏出倆糟錢的人辦大學文憑,他從中謀利。


    “當然記得了,初中的時候我們倆好著呢。”老歪說。我和老歪從小學到初中一直是同班的,上了初中,我們和李謳歌分到一個班。老歪和李謳歌都是那種淘氣的小子,所以很快就玩到了一起,那時我和李謳歌的關係不如老歪和他的關係好。


    “我現在跟李謳歌的媳婦兒是同事,之前聽說李謳歌就是給人家辦學曆證書的,”我說,“你有他的聯係方式嗎?”


    “辦學曆證書的?不是假證吧?”


    “應該不是,據說他幹了好多年了。”


    “我還真沒有他的聯係方式,別看上初中的時候那麽好,‘非典’之後就沒什麽聯係了。”老歪說。“非典”那年正逢我們中考,中考之後,我們分道揚鑣,我和李謳歌考上了不同的高中,老歪提前招生,去了一所職高。


    “趕明兒我跟李謳歌媳婦兒說一聲,看看他現在是不是還幹這個呢,要是還幹的話,我幫你們聯係聯係,之後的事情你們自己談。”


    “行吧,麻煩你了。”


    “你真操蛋,咱們之間還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呀,”我說,“行了,不打擾你們過二人世界了,我看見你現在情緒沒問題就踏實了,你們倆玩兒吧,我回家陪閨女去了。”


    “操,趕緊滾吧。”


    我走到門口,大聲對裏屋說:“小賈,我走了啊,你們慢慢玩兒。”


    賈婷婷走到臥室門口,衝我擺手,說:“於哥沒事兒常來坐啊。”她儼然已經成為了這個家的新女主人,一步步替代了老歪媽的地位。我看著老歪臉上欣慰且幸福的笑容,知道他對於現在的狀態很滿意。既然他已經從父母去世的悲傷之中走了出來,我也就沒必要再打擾他的生活了。看到老歪現在的生活狀態,我替他感到高興,同時為自己的感情生活感到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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