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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與人之間的聯係有時候就是這麽巧妙。我在回北京的高鐵上,再次遇到了那兩個姑娘。不知道我們是不是幾乎同時下單買的車票,居然又在同一車廂同一排,這一次我又是靠窗的位置,不過我的座位號是“f”,而她們則是“c”和“d”。


    纖瘦姑娘看到我的時候,瞪大眼睛,嘴角自然地上揚,顯得十分興奮。我沒等她開口請求,便主動地把她們的箱子放進了行李艙。豐腴姑娘似乎也覺得我們之間很有緣分,對我也就沒有了那麽大的敵意。我主動提出,把兩個相鄰的座位讓給她們,自己去坐“c”座。纖瘦姑娘微笑著向我道謝,然後一屁股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


    路上,老馮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到沒到北京。我告訴他,現在已經上了高鐵,傍晚會到南站。老馮說,那等你明天來了再說吧,王總剛找我來著,簡單跟我說了說項目上的事兒。我問,王總怎麽說的?老馮說,電話裏說不清楚,反正王總說需要改方案,還是等你回來再說吧。我說,那行吧。老馮又說,對了,明天司雅就回來了,到時候你們倆一起弄這個方案吧,估計她最近也生疏了,你到時候帶帶她吧。我問,她休完產假啦?老馮說,可不嘛,小半年了。


    司雅是我們項目部的同事,她比我早進公司兩年。當時我剛進入到這個行業,老馮便安排她來帶我。在某種意義上,她可以稱得上是我的師傅。今年三月底,她休了產假,我們通過她的朋友圈得知,她生了個女兒。還有一件事很是巧合,司雅的老公以及她的表嫂都是我的初中同學,隻不過上學的時候,我與他們的交情比較淺薄罷了。這是之前我在我們部門的一次可以帶家屬的團建活動中發現的這個關係,當時我一眼就認出了司雅的老公是我的同學,我與他寒暄一番之後得知,我們另一位初中女同學成為了司雅的表嫂。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


    豐腴姑娘伸手將一些小零食放到我的小桌板上,我對著她們點頭道謝,接著對電話那邊的老馮說,司雅可算回來了,總算能分擔我的一些工作了。老馮卻給我打預防針,他說,你不能老指望著她,畢竟她剛回來,而且你沒聽人家說過嗎,一孕傻三年。我對老馮說,我當初可沒看出來陳辰傻。老馮說,有幾個像你們家陳辰那樣的工作狂啊,你要是有陳辰一半,早就爬到我上頭來了。我苦笑了一聲。現在陳辰已經不能稱之為是“我們家的”了。


    兩位姑娘聽到我的話,小聲竊笑起來,我下意識地看向她們,她們笑得更厲害了。我歎了口氣,低聲告訴老馮,我們離婚了。老馮一驚,他疑惑地問,你他媽逗我玩兒呢吧?我說,有拿這事兒開玩笑的嗎?老馮問,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我說,就上禮拜五。老馮咂摸著嘴,說,你們倆怎麽說離就離了,前些天不還是好好的嗎?我說,唉,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老馮問,到底因為什麽呀?我說,一兩句話說不清楚。老馮又問,你丫是不是出軌了?我無奈地笑了笑,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老馮說,要不然就是陳辰?我說,也不是,就是累了。老馮說,孩子怎麽辦?我說,跟她唄,她的條件好啊。老馮說,行吧,等你回來再好好聊聊吧。


    我掛了電話,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我真的是饑不擇食、慌不擇路了,不知道為什麽要跟老馮說關於我和陳辰婚姻的事情。老馮這個人雖然有時候很討厭,但是他非常善於做思想工作,這也許正是他能作為項目部經理的原因之一吧。


    我拿起小桌板上的一個果凍,撕了半天,沒有撕動,於是用牙咬住覆膜的邊緣,用力一扯,覆膜下來了,還濺了我一臉糖水。兩個姑娘又笑了。豐腴姑娘遞給我一張紙巾,我接了過來,擦幹淨臉頰的甜水,對她們道謝,一則是謝謝她們送我小零食,二則是謝謝她們給我紙巾。


    豐腴姑娘滿臉八卦地問:“大哥,不好意思啊,剛才我們不小心聽到你打電話了……你剛才說的那個名字是‘程辰’嗎?”


    我搖搖頭,說:“不是,是‘陳辰’。”


    纖瘦姑娘拍打了一下豐腴姑娘,笑吟吟地說:“你看吧,我就說不是,你非得說是。”


    豐腴姑娘笑著躲閃她,對我說:“不好意思啊,大哥。”


    我說:“什麽意思呀?你們都把我搞糊塗了。”


    豐腴姑娘告訴我,纖瘦姑娘叫程辰,剛才我說到陳辰的時候,她誤聽成了程辰,以為是同名。我笑了笑,說,嗯,聽起來是差不多。然後我問豐腴姑娘,那你叫什麽呀?沒等豐腴姑娘說話,纖瘦姑娘程辰搶先一步回答了我:“她叫賈婷婷。”


    我恭維她們:“嗯,都是好名字。”


    她們對視一眼,又笑了起來。我不知道這些年輕姑娘的笑點為什麽都這麽低,我說的話一點都不幽默,居然能讓她們這麽開心。我也不知道她們是真的開心還是裝的開心,反正我要是聽到這些沒有任何營養的內容還能笑出來的話,那一定是裝的。


    豐腴姑娘賈婷婷從座位上站起,前後張望一番,看到了有衛生間標誌的地方,低聲對程辰說,我去上個廁所。程辰說,去吧。我看著賈婷婷走開後,和程辰無意中對上了眼神,她尷尬地對我笑了笑,我同樣尷尬地回應著笑容。我問她,你們怎麽玩兒這麽幾天就回去了?程辰露出一副可愛的表情,說,資金鏈斷了唄。我問,你們沒做好預算嗎?程辰眼珠瞥向一邊,笑了笑,說,計劃趕不上變化,誰讓婷婷的嘴那麽饞呢?我聽她說完這話,笑了,心想現在的小姑娘還挺有意思。


    我回想起十年前的陳辰,似乎那時候的她也是這麽有意思。也許,有時候還是不要有那麽多的見識為妙,隻有這樣,或許才能保持一顆永遠充滿活力的心。當一個人見識了更為廣闊的天地後,那麽之前的種種便不會輕易掀起他的波瀾了。我寧願陳辰像我一樣沒有追求,甘心做一個平庸的人,也不希望她像現在這樣,對於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程辰見我不說話了,便問:“大哥,剛才聽你打電話說,你離婚了?”


    毫無心機的小姑娘就是這樣,對什麽都好奇,而且口無遮攔,即便對我這樣一個陌生人也是一樣。我看向程辰,她慌忙解釋:“對不起啊,大哥,剛才我們聽見你說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差不多,我就不自覺地認真聽了聽。”


    我說:“沒關係,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程辰說:“就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我爸爸媽媽在我小的時候也離婚了,我覺得挺好的,省得他們天天吵架。”


    我聽她說出這話,頓感興趣倍增,因為我想知道一個年幼的女孩子經曆自己父母失敗的婚姻後,是如何調整自己心態的。我忽然想從程辰身上取取經,以便我能掌握小石榴的心態,以後能正確地引導她。我站了起來,問程辰:“我能坐你邊上嗎?”


    程辰很大方地拍了拍邊上的座位,說:“來吧。”


    我坐了過去,把小桌板上的零食也拿了過去。我問程辰:“你爸媽在你幾歲的時候離婚的?”


    程辰想了想說:“應該是一二年級吧,我印象那時候我剛剛戴上紅領巾沒多長時間。”


    我又問:“你爸爸媽媽離婚對你有什麽影響嗎?”


    程辰看了看我,有些不解:“你想問什麽?”


    我歎了口氣,說:“唉,不瞞你說,我也有個女兒,現在才三歲,我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


    程辰問:“你和你妻子為什麽離婚呀?”


    我反問她:“你爸媽為什麽離婚呢?”


    程辰說:“我就記得他們總是吵架,但是具體因為什麽,我就說不好了,我後來問過我媽,但是她一直不告訴我。”


    我說:“哦,你跟你媽生活啊。”


    她說:“大部分時候是跟我媽,不過有時候也跟我爸住,總之還是跟我媽在一起的時間長……我也問過我爸,他也不告訴我。”


    我說:“我們生活在一起之後,習慣不一樣,矛盾越來越多,也是老吵架,後來覺得這樣過日子沒意思,索性不如離婚呢。”


    她說:“我爸媽剛離婚的時候,我也挺不理解的,不過慢慢長大了也就想明白了,與其讓他們在一起吵架,還不如讓他們分開,這樣的話,雙方都能卸下包袱。”


    我說:“你大概多大的時候想明白的這些道理呀?”


    她靦腆地一笑,說:“高中的時候。”


    我點點頭,說:“嗯,正是形成人生觀和價值觀的時候。”


    她卻搖搖頭說:“不是,因為那時候我也談戀愛了,和男朋友總是在一些小事上吵架,逐漸就明白了我爸爸媽媽的心態,於是果斷和那時候的男朋友分手了。”


    我笑了,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居然如此坦誠。我說:“情侶在一起難免會有爭吵,需要一個磨合的過程,慢慢包容對方,了解對方……”


    她打斷我,說:“我爸和我媽夠了解了吧,他們越是了解對方,就越清楚對方的缺點,同時也會放大這些缺點,然後每次吵架都能熟練地指責對方,最後隻能離婚了。”


    我反駁她:“不不不,你不能以點概麵……你要是總這麽想,那你以後還找不找男朋友了?你還結不結婚了?”


    程辰歪著頭,微笑著說:“男朋友還是得找,要是性格不合適的話,大不了就蹬了他唄……至於結婚嗎,我得慎重考慮。”


    我看著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發自內心地笑了,說:“給你做男朋友還挺難的,得時刻提防著被你蹬了。”


    程辰卻認真起來,她說:“我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如果他要是好好對我,和我情投意合的話,我為什麽要蹬了人家呢?”


    我說:“看來你現在的男朋友讓你很是稱心如意呀。”


    程辰從她的小桌板上拿起一袋已經開封的薯片,從中取出一片,放進嘴裏,“咯吱咯吱”地嚼著,然後客氣地遞給我,我擺了擺手,她又取出一片,再放進嘴裏,咬碎後,對我說:“他的表現還算是過得去。”


    我問:“那你為什麽不跟男朋友一起出來旅遊呢?”


    程辰舔舐著手指,撇撇嘴,說:“他哪兒都挺好的,就是一個媽寶男,他媽不讓他自己出遠門。”


    我說:“那你媽就放心你出遠門了?”


    程辰搖搖頭,說:“我跟我媽說去我爸家,反正她也不會去找我爸證實,他們倆誰也不聯係誰。”


    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心眼兒還挺多的。我想起來一開始想問她的問題:“對了,你爸媽剛離婚的時候,你怎麽想的……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孩子的心思,我好知道怎麽去引導我的女兒。”


    程辰撓了撓頭,眼珠上挑,努力回憶了一會兒,泄氣地說:“當時應該是很不開心,但是具體怎麽想的,已經不記得了,都過去那麽多年了……反正我後來自己想開了。”


    也對,即使成人也是一樣,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對於那些不怎麽美好的過往,大腦是會選擇性忘記的。


    賈婷婷走了回來,看到我們坐在一起,問:“我就去上一趟廁所,怎麽座兒還被占了。”


    我趕忙站起,說:“你坐吧,我剛才跟你閨蜜聊了會兒天。”


    賈婷婷說:“你們接著聊吧,我正好坐邊上刷一會兒劇。”


    我說:“你坐吧,你們一起刷劇吧,我去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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