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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陳辰的父母道別之後,打車匆匆回到家,拿起已經收拾好的書包和電腦便奔向了火車站。


    我本想在肯德基買上兩個漢堡拿到高鐵上吃,但是因為時間還早,所以我便坐在餐廳裏進食。


    我一邊吃著漢堡一邊思考著工作上的事情。今天我被委派出去溝通的項目似乎已經水到渠成,我的領導告訴我,老板已經把項目上的事情談的七七八八了,就是一些細節上的事情需要溝通確認。我認為這些工作,完全能夠通過電話或者微信就溝通好,但是領導卻堅持讓我去一趟,說是為了顯示我們的誠意。我想說,去他媽的誠意吧,說穿了都是利益。


    鄰桌的兩個姑娘的嘰嘰喳喳聲非常大,她們放肆地說笑著,引得周圍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看向她們,她們卻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我被她們吵得思緒紛亂,再也理不清頭緒,隻能在心中謾罵我的領導和鄰桌的兩位姑娘。


    還有二十多分鍾就要發車了,我離開了肯德基,背著書包、拎著電腦走到候車廳,找到了對應車次的進站口。雖然還沒有開始檢票,但是那裏已經開始排隊了,我看了看車票,確認無誤後,默默地走到了隊尾。


    我坐火車或者高鐵,一向喜歡挑選挨著窗戶的座位,這次也是一樣,我訂票的時候,特意選了一個“a”座。很快地,開始檢票了,人群開始湧動起來,四麵八方也開始有人插隊了。前麵的隊伍因為有人插隊而發生口角,被邊上的乘客和工作人員勸開。我不屑於與插隊的人發生矛盾,反正我隻要在發車前進到車廂內就行,畢竟我是有座位的。


    我找到自己對應的座位,把書包和電腦都塞進頭頂的行李艙中,然後從兜裏掏出手機和耳機,播放了一段相聲之後,透過車窗看向外麵。


    這時,我的大學同學斜眼給我發了一條微信:翠花,你和陳辰離婚啦?


    斜眼的大名叫黃碩,因為他是斜眼,所以我們便根據他的特征給他起了這個外號。斜眼的眼睛很奇怪,他認真看著你的時候,似乎正在看著別處,而他看著別處發呆的時候,似乎又在偷窺你。


    斜眼正是當初攛掇我去追陳辰的男生之一,他也是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我和陳辰在一起後,他依然像之前一樣,天天纏著我,總是在我們之間充當電燈泡,所以他和陳辰的關係也很好。那時候,我很反感斜眼,不由得向陳辰發牢騷。陳辰卻對我說,斜眼一個人是很孤獨的,咱們不能不帶他玩兒呀。我知道,沒有任何一個姑娘喜歡一個眼睛斜斜的男生,斜眼也因為自己的的缺陷,羞於對喜歡的姑娘表白,所以,他隻能偷偷摸摸地意淫姑娘們。我對陳辰說,咱們總不能幹什麽都帶著他吧。陳辰說,咱們除了開房不能帶著他,其他的時候都無所謂的。這讓我感到臉紅,因為陳辰說出這話的時候,我連她的嘴都沒有親過,何談開房啊。陳辰就是這樣一個姑娘,總是給人感覺大大咧咧的,好像對什麽都無所謂。有時候,她開起黃腔來,連我都自愧不如。當然,那是二十歲左右的陳辰,而不是現在的陳辰。


    我給斜眼回了一條消息:陳辰告訴你的?


    斜眼回道:廢話,不是她還能是你呀?你們倆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也不說告訴哥們兒一聲。


    我懶得敲字,便給他發了一條語音:“告訴你丫管蛋用啊!”


    斜眼也回了一條語音:“好歹讓我幫你們挽救一下呀,畢竟當初就是我給你出的主意去追陳辰的呀。”


    我說:“我們兩個已經決定好的事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是你過來勸兩句就能管用的。”


    斜眼說:“你丫現在回你媽那兒住了還是在哪兒呢?”


    我說:“我們暫時還住在一起呢,打算慢慢跟老頭老太太滲透。”


    斜眼說:“既然這樣,晚上我去找你們啊,跟你們倆聊聊,到時候讓孩子先回她姥姥姥爺家吧。”


    我說:“我今天出差了,陳辰和孩子也不在家,她們回陳辰媽家了……再說了,你來談的話,也沒什麽用,我們的手續都辦完了,你要是找我喝酒來,我歡迎,要是聊我們倆感情的問題,還是拉倒吧。”


    斜眼又發來一條語音,我還沒來得及聽,邊上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過頭,發現兩個年輕的姑娘正眨著大眼睛看著我。這倆人正是剛才在肯德基裏吵吵鬧鬧的姑娘。


    “怎麽了?”我摘下耳機,以為自己坐錯了位置,從兜裏掏出車票,看了看,並沒坐錯,便順手把車票放到了小桌板上,用礦泉水瓶壓住它。


    “叔叔,您能幫我們把箱子放上去嗎?”其中一個穿著藍綠色花裙子的纖瘦姑娘指了指她們放在過道上的行李箱。


    我把手機放到座椅上,站起挪到過道上,分別舉起兩個箱子放到了行李艙中。她們的箱子並不是很重,我輕而易舉地就放了上去。


    “謝謝叔叔。”她們說。


    我知道,我胡子拉碴,發如雞窩,頹廢的樣子讓她們以為我人到壯年。我笑了笑,說:“別叫我叔叔,我比你們大不了幾歲。”


    她們認真地看了看我,然後對視一眼,發起笑來,連聲說對不起。我擺擺手,表示沒關係,然後又坐回到靠窗的位置上,帶好耳機,打算聽聽斜眼說了些什麽。


    又是那個穿著藍綠色裙子的叫了我一聲:“大哥,還得麻煩你個事情。”


    我摘下耳機,問:“又怎麽了?”


    纖瘦姑娘指了指她身邊穿著緊身t恤的豐腴姑娘說:“我這個姐妹從來沒坐過靠窗的位置,她想跟你換一下。”


    豐腴姑娘不滿地拍打了一下纖瘦姑娘,說:“你想坐那兒就直說,別老打著我的名義。”


    我很不喜歡坐在過道的位置上,雖然那個位置出入都很方便,但是我就是不喜歡總有人在我的身邊走來走去。我說:“不好意思啊,我暈高鐵,得挨著窗戶,看著外麵的風景才舒服。”


    纖瘦姑娘失望地說:“好吧,謝謝大哥。”說罷,她坐在中間的位置上,那個豐腴姑娘坐到了過道邊上的位置。沒一會兒,倆人又嘰嘰喳喳起來,不過這次聲音小了許多。


    我再次戴好耳機,頭倚車窗,聽著斜眼給我發的消息。斜眼說:“你出差什麽時候回來?”


    斜眼又說:“等你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告訴我啊,我必須得去你們家一趟。”


    斜眼還說:“我尊重你們倆的意見,我就是想知道你們到底是因為什麽。”


    我邊上有人,便不想再用語音跟斜眼交流,便給他敲字:等我回來再說吧,馬上就發車了,我一會兒得睡一覺。


    我根本就睡不著覺。閉著眼睛聽了一長段相聲,忽然腹痛難耐,也許是剛才冰可樂喝得太著急了,導致現在屎來刻不容緩。兩位姑娘正在用一個ipad看著綜藝節目,她們一人戴一隻耳機。我委婉地表達我想出去的需求,她們暫停了節目,豎起小桌板,坐直身子,我感謝著,從她們身前挪到過道上,實在是夾不住了,出了個虛恭。坐在過道邊上的豐腴姑娘幹嘔了一聲,我來不及道歉,夾著屁股走到廁所前,結果廁所有人,我不得不又往前走了幾個車廂,才找到了一個空著的廁所。


    過了一會兒,我從廁所出來,長出一口氣,神清氣爽。由於剛才比較焦急,我忘了自己穿過了幾節車廂,也沒記住自己車票上的車廂號和座次號,隻能逐節車廂尋找。


    我還沒找到自己所在的車廂,車便在德州停了,很多人上上下下,我隨著人流也下了車,點了一根煙,剛抽了兩口,便聽到了要關車門的廣播,我趕緊踩滅煙,又回到了車廂裏。


    剛上車的人雖然不多,但是卻很亂。他們尋找著座位,擺放著行李,延緩了我找尋自己位置的時間。不過他們很快就都坐定了,我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剛才那個纖瘦姑娘正坐在我的位置上,戴著耳機,看著車外平原上千篇一律的景象,豐腴姑娘仍坐在自己最外麵的座位上,看著綜藝節目。


    豐腴姑娘發現我回來了,趕忙招呼她的同伴:“辰辰……”


    我看向那個纖瘦姑娘,原來她也叫辰辰,這無疑一下子提升了我對她的好感度。果然,叫辰辰的姑娘,在最為青春的年紀,有著同樣的活力。她聽到自己同伴的叫聲,回過頭來,發現了我,趕忙摘下耳機,站起,略帶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剛才看ipad看累了,想看看外麵的景色,舒緩一下眼睛。”


    我擺了擺手,說:“沒事兒,你坐著吧,我坐你這兒就行了。”


    纖瘦姑娘對我笑了笑,說:“謝謝大哥。”


    我坐到中間的位置,再次看了看她,說:“不用客氣。”


    到泰安的時候,纖瘦姑娘與我換回了座位,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起了瞌睡。過了宿州,我睡醒了,發現身邊的兩位姑娘也都睡著了,纖瘦姑娘趴在小桌板上,豐腴姑娘仰在座椅靠背上。下一站就是蚌埠了,我不知道她們要從哪裏下車,生怕她們坐過了站。我輕輕地拍了拍纖瘦姑娘的小桌板,她側了側頭,睜開惺忪的一隻睡眼,囈語般地“嗯”了一聲。我輕聲問:“你們從哪兒下車呀?別坐過站。”


    纖瘦姑娘緩緩坐直,揉了揉眼睛,四下張望了一下,扭頭呆呆地問我:“現在到哪兒了?”


    “剛過宿州,下一站蚌埠。”


    “啊?”她似乎瞬間清醒了,趕緊搖了搖邊上的豐腴姑娘,大聲說,“婷婷,咱們坐過站了吧!”


    豐腴姑娘被她嚇了一跳,趕忙站起來,四下看了看,然後又坐下了,探頭看向我這邊的窗外,我靠向椅背,給她留出視路。豐腴姑娘問:“現在到哪兒了?”


    纖瘦姑娘看向我,我說:“下一站蚌埠。”


    豐腴姑娘問纖瘦姑娘:“蚌埠是哪兒?”


    纖瘦姑娘再次看向我,我解釋道:“安徽。”


    纖瘦姑娘沒等豐腴姑娘繼續說話,便接著問我:“到南京了嗎?”


    我說:“沒呢。”


    兩位姑娘同時長歎一口氣,撫著胸口說:“嚇死我了。”


    “你們也是南京下車呀?”我問。


    纖瘦姑娘點點頭。我說我也是,然後我又問她們去南京幹什麽。豐腴姑娘想要阻止纖瘦姑娘,但是纖瘦姑娘的嘴卻很快,她告訴我,她們兩個是去旅遊的,趁著開學之前打算去玩兒幾天。


    “你們是大學生嗎?”我問。


    纖瘦姑娘有些不樂意了:“怎麽?看著不像嗎?”


    “挺像的,”我笑著說,“你們上大幾呀?”


    這次,豐腴姑娘順利地攔下了纖瘦姑娘,沒讓她對我透露出更多的信息。當然,我也隻是隨口問問,她們不說,我也就懶得再繼續搭訕。


    快到南京的時候,纖瘦姑娘再次央求我幫她們把行李箱取下來。本著樂於助人的心態,我幫助了她們。下了高鐵,她們和我說了一聲再見後,一溜煙似的就不見了。


    我打車來到之前預定的酒店,辦理好入住之後,進到房間,先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們這周末不帶小石榴回去了,因為我出差了。我媽囑咐我,一個人要注意安全。我說,媽,你放心吧,我都三十了,我知道怎麽照顧好自己的生活。


    平時的周末,我會和陳辰一起帶著小石榴回到我的父親母親家裏,讓他們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即使我和陳辰分居的這一年間,也不曾間斷。我和陳辰還會在雙方父母的麵前裝出一副恩愛的樣子。在飯桌上,我們會互相夾菜,對著父母會堆起笑容,在溝通上,那些關心的話語會隨口而出,在他們麵前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我媽問我,陳辰帶著小石榴過來嗎?我說,陳辰今天直接回她媽那兒,可能這個周末就不自己帶著孩子過去了。我媽說,你出差幾天?我說,有個四五天吧。我媽說,那你們下禮拜回來吧。我說,行。


    掛斷我媽的電話後,我給陳辰媽撥通了微信視頻,小石榴拿著手機,她說要看看我住的酒店什麽樣。我舉著手機,把我所住的房間給她介紹了一遍。小石榴說,爸爸,下次出差帶著我吧,我也想去住酒店。我說,等國慶節的時候,爸爸媽媽帶你一起住酒店吧。小石榴說,好,爸爸,咱們拉鉤兒。我說,咱們怎麽拉鉤兒呀?小石榴說,就在手機上比劃比劃吧。說罷,她對著鏡頭伸出了小拇指,我隻得也伸出小拇指,小石榴說,拉鉤兒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花狗。


    我聽著她稚嫩的聲音,心中一陣酸楚。對不起,我的寶貝,爸爸是小花狗。


    掛斷視頻後,我平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什麽也不想。十幾歲的時候,我很喜歡這樣盯著天花板胡思亂想,那時候總是把未來想象的十分美好,幻想著自己以後事業有成,佳人相伴。二十幾歲的時候,我還是很喜歡這樣盯著天花板胡思亂想,那時候把未來想象的十分溫馨,幻想著自己以後工作穩定,妻女相陪。現在,我三十歲了,還是會這樣盯著天花板,隻不過不再有任何奢求了,能夠靜靜地盯著天花板看一會兒就好了。我不知道我四十歲的時候,還會不會盯著天花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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