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軍看張叔叔在院子裏掃雪,也趕快拿起一旁的鐵鍬鏟雪。張叔叔衝他笑笑,沒有拒絕,隻是交換了工具他在前麵鏟讓誌軍在後麵掃。因為鏟雪是力氣活要累些。父子倆配合默契一個鏟一個掃很快把院子清理幹淨,堆在院門口低窪處很大一堆,隻等出太陽了慢慢融化掉。


    倆人又去清理院門口的路麵。一個大媽路過,走近了歪著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誌軍,好奇地問張叔叔,“從沒見過這娃呀?誰家的?”張叔叔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家的,劉芳大兒子,昨天才來。”“喲,她兒子都這麽大了?你可撿便宜了,沒生沒養就得了個閨女和這麽大個兒子。”大媽一雙豌豆角眼眨巴眨巴的盯著誌軍看,嘴裏嘖嘖有聲。誌軍看她那怪裏怪氣的樣子,瞪了她一眼又低頭認認真真幹活。大媽皮笑肉不笑丟下個白眼嘴一癟擺動著雙手一扭一扭的走了,厚實的棉褲把她的腰部以下襯得整個身子上下一樣粗,顯得臃腫而笨拙。都走出十幾步了,突然回頭丟下一句,“隻怕到時候養的不如生的親哦。”張叔叔忙著鏟雪,不知道他聽見了沒有。


    媽媽在院門口招呼倆人回家吃早飯,月季噔噔噔的跑出來,看見那麽大一堆雪驚喜得衝哥哥大叫,“吃了飯我們堆雪人哈?”誌軍一把抱起妹妹想舉高高,發現重了,舉不起來了,遂轉了幾個圈,月季開心得咯咯直笑。


    媽媽發現誌軍還穿著膠鞋,擔心他凍腳,讓他趕快去換棉鞋再來吃飯。她出院後就趕快給誌軍和誌剛各做了雙棉鞋托人交給大姨帶回去了。誌軍很寶貝,舍不得穿新棉鞋,昨天走那麽遠的路就更不舍得穿,怕把鞋底子磨壞。誌軍換上了媽媽親手一針一線做的棉鞋,腳一下子就暖和了。以前媽媽精神不好的時候是奶奶做,後來奶奶老花眼,就讓大姑做。可是三個娃的鞋加上奶奶的和大姑自己全家老小的,又因為小孩子的腳費鞋,總是有大姑顧不上的時候。所以誌軍的鞋子是能將就就將就,還好他的腳冬天隻長凍包不會破皮成凍瘡,也許和他喜歡運動有關。


    吃了早飯,媽媽收拾廚房,張叔叔和爺爺奶奶各自忙去了,莊稼人沒有閑著的習慣。月季拉著哥哥奔向院子裏那堆雪,也不怕冷。兩個人玩總覺得單調了點,月季說去喊曉曉姐姐來。誌軍還記得上次小姑出嫁時曉曉媽說的鄙視話,不敢去,遠遠的躲著看妹妹進了曉曉家院子,不一會曉曉就牽著月季出來了。已經是兩個多月沒見過了,曉曉的頭發長出來了,隻是還很短沒法紮小辮,還是像個假小子。但是比光頭時候的樣子多了幾分女孩的秀氣。待走近了特地看了一下她的頭,看不見瘡疤。曉曉的頭隻有冬天是清清爽爽的。


    三個孩子玩得不亦樂乎,忙活了半天終於堆成了半人高的雪人。


    三人歡呼雀躍,曉曉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她扭身跑到外麵路邊,掰了幾根桑樹枝來,扯下手上的線子手套,剝下桑樹皮貼在雪人腦袋上,彎彎的眼睛和上彎的嘴巴成一個大大的笑臉,栩栩如生。月季跳著拍手,誌軍也讚賞地笑了。可是誌軍注意到曉曉手上的凍瘡是那樣的觸目驚心,倒吸一口涼氣,從眼睛直痛到心裏去了。開始戴著手套沒看見,早知道手成那樣了就不讓她堆雪人了


    太陽出來老高了,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沒啥暖意,依然幹冷幹冷的,但是讓人心裏感覺溫暖。陽光也照在孩子們的臉上和茫茫雪原上,給寒冷的冬日一抹明媚的喜悅。他們隱約聽見村子裏其他的小孩們都在玩雪打雪仗,跑到外麵張望,隻見二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分成兩派在互相砸雪球。砸的興高采烈,看的也是忘乎所以,直到聽見曉曉媽在扯著嗓子氣急敗壞地喊她,曉曉才驚慌失措地往家飛奔。月季嚇得吐舌頭,水汪汪的大眼睛裏蒙了層霧氣,“曉曉姐姐又要挨打了”。玩雪的快樂瞬間消散,轉而成對曉曉的擔憂,還有她那一雙滿是裂口和凍瘡的手。月季說曉曉要幹活,要洗全家的衣服,所以她的手總是那個樣子,“她從不喊疼!”小月季的眼裏有關心有疼惜有崇拜。誌軍把雙手放在嘴邊哈了幾口熱氣,握住月季的手在自己手心裏捂著,心裏想,有媽媽有哥哥,有張奶奶和張叔叔的疼愛,絕不會讓妹妹像曉曉那樣辛苦那樣可憐。


    月季拉著哥哥輕手輕腳來到院外轉角處,能較近聽見曉曉家的動靜。曉曉媽在對曉曉邊打邊罵,“手套都打濕了,說,是不是玩雪了?幹點活就要戴手套,現在戴個狗屁。快點去給老子坎白菜回來!”


    遠遠的望見曉曉挎個竹籃往田野走去。經過冬天霜雪的白菜很好吃,有一股淡淡的甜味。霜雪前的白菜煮來炒來都沒那麽軟和,也不甜。可是要砍被大雪覆蓋下的白菜就得把積雪清理掉,積雪成冰,要用手扒掉白菜上的雪,曉曉的手。。。想想都心疼。


    誌軍突然想起奶奶的碗櫃裏總是放著一小瓶白白的油脂,冬天用來擦手的裂口。那是殺雞後把雞肚子裏那點雞油煉化了保存下來,專門冬天擦手的。奶奶說睡前抹手最好,然後戴上手套睡覺,沒幾天裂口就會好。他立刻拉著月季跑回家,問正做鞋子的張奶奶有沒有雞油,張奶奶笑了,“抹手是吧?雞油烙餅最軟和,殺雞的時候油都給烙餅吃掉了。”誌軍心裏很失望,原來張奶奶也知道雞油抹手好啊,那曉曉媽不知道嗎?流傳於民間的那些口口相傳的土丹方誰不知道呢?曉曉媽不是不知道,是她不愛的孩子從不把她的苦和痛放在心上。


    張奶奶看誌軍和月季在外麵玩半天回來凍得通紅的鼻頭,也知道肯定是玩雪了。“等著”,起身去廚房拿了兩個切開的橙紅色的果子來,“喏,快去用這個洗手,手不會裂口子。”誌軍很疑惑,“這是什麽果?用這個洗手?那長凍瘡了可以洗嗎?”張奶奶笑了,“這叫瓜蔞果,還是舅婆老遠給我帶了十幾個,明年我們也種點,凍瘡裂口都有效。你們玩雪了用這個洗手可以預防裂口子的。”誌軍大喜過望。


    誌軍認真地用瓜蔞果給妹妹洗手,留下半個,拿著其餘的和月季跑到外麵邊玩雪邊等曉曉。終於看到曉曉提著一籃子白菜回來了,月季獻寶似的高高舉著瓜蔞果,“給,曉曉姐姐,奶奶說用這個洗手你的凍瘡就好了。”曉曉很驚喜,哈哈凍僵的手接過去仔細看,真的那麽神奇嗎?誌軍趕快點頭,肯定的說“奶奶說是真的,”曉曉不敢耽擱太久,怕她媽媽看見又要河東獅吼,謝過誌軍和月季把瓜蔞果小心揣兜裏就急急忙忙回去了。


    然後他們就一直期待著奇跡,隻要有機會就讓月季跑去看曉曉的手。因為曉曉每天要幹活要洗衣服碰冷水,所以效果沒那麽好。誌軍想想,叫她晚上睡前必須用果子蘸點水抹一次,又問過張奶奶,說嚴重的凍瘡煮水泡手是最好的。就又要了幾個給曉曉。果然她的凍瘡慢慢的好多了,至少手指裂口好了。


    後來,誌軍才了解到瓜蔞是中藥材,全身都是寶。潤腸通便,止熱咳。第二年張奶奶在院裏種下籽籽,誌軍天天盼著發芽長大,當看到瓜蔞花終於開花了,那潔白如玉的顏色和包裹著花朵的絲絲縷縷,素潔高雅,像一個個超凡脫俗的仙女,驚豔不已。青果還可以生吃。


    年關將至,鄉野裏不時響起殺年豬時淒厲的嚎叫,過年的氣氛一下子就渲染起來了。那時候養的豬一般要交統購,留一頭賣一半自家吃一半,那一半留著過年吃的還要醃臘肉風幹了平時待客,真正自家吃都很舍不得的。富裕的人家會留一整頭醃臘肉吃,那就很讓人羨慕了。那時候姑娘第一次看婆家媒婆就會帶著廚房轉轉,看看灶頭上掛的臘肉多不多,從而判斷是不是殷實人家。


    張奶奶家因為給媽媽治病賣了一頭,小姑出嫁辦酒席又吃了一頭,還餘一個豬頭和少量的邊角料醃著過年吃。這天小姑父送了兩個火腿來,誌軍眼巴巴的往他身後看,小姑沒來。大年初二小姑回娘家拜新年才知道是因為小姑父同在一個村子的姑媽耶插手他家的家務事,為給張奶奶送兩個火腿而橫加幹涉,因為她每年都隻給娘家送一個火腿,小姑第一年就要送兩個是變相讓她沒麵子。小姑覺得家裏殺了兩頭年豬,娘家辦酒席沒年豬了,又添丁進口,所以多送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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