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帝晏駕的消息,在宮裏頭壓了三天才詔告天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十數天的功夫就連著換了兩朝皇帝,老百姓遠離廟堂,分析起個中情由來卻是入木三分,話雖然糙,道理卻明白,也不知是誰第一個說的,傳來傳去,宮裏都知道了,□不敢說給主子們聽,便私下裏嚼說。


    金瓦紅牆,一個小太監縮縮脖子,瞅瞅四處無人,才諂笑一聲,跟他身邊的幾個同道說:“聽說了麽?民間也不知是哪起子醃臢貨起的頭兒,說咱們那大主子……”倒底沒敢提稱號,捏細著嗓子道:“‘老母雞沒抱好窩,一窩子的短命鬼兒!’”


    另一個眯縫著眼睛,囫圇一笑道:“這還是好聽的,還有人說‘一道溝淹了闔宮漢,死了也不冤!’”


    “一道溝”是什麽,大家會意的掩嘴兒笑,太監們身子雖不齊全,於男女之事上卻也有向往。


    幾人胡天胡地嚼了幾舌頭,就見二師父過來瞪眼喝道:“還不閉緊了嘴,嫻裕宮那兩個宮女就是你們的榜樣!若真傳了一字半句到主子耳朵裏,連我都得跟著你們吃掛落!”拿著拂塵把兒照著幾人腦袋一人給了一下子,那幾個小太監立刻蝦腰陪笑著撒腿兒跑了。


    不管內情如何,放在明麵兒上的話永遠都是冠冕堂皇,跟天下百姓的交待是,說太康帝是得急病去的,臨終時仍記掛天下不能撂手,雖然話都說不清了,卻掙紮著用眼神示意傳位於嫡長子恭王。


    太康帝一麵大殮,新帝一麵籌備著登基了。


    近來最忙的莫過於禮部,前兩天還在準備著冊封皇後的大典,結果後冠才趕工做好,皇後一下子就變成皇太後了。


    太康帝死得莫名其妙,召告天下的文書連老百姓都糊弄不了,更何況是朝廷官員,如今朝中上下勢力分化嚴重,以二皇子為首,奪位在即。太康帝的梓宮被奉入皇陵,恭王繼位,年號恭和,是為恭和帝。恭和帝得登大位,所頒布的第一道詔書便是進號宣城長公主為鎮國宣城大長公主。


    鎮國公主這一稱號本朝從未有過,如今加諸於宣城長公主之身,朝中言官反對者不在少數,直言進諫的也不是沒有,隻是新帝不比明君,若是進諫觸犯天顏,腦袋搬家也有可能,是以便是進諫,也婉轉得多。但總有人不願隨大流,金遷就是一個,他不懂婉言,長著一張方正的臉,對人對事一律以規矩作為評判。


    改元第二日,恭和帝臨朝,恭和帝年紀不算大,半大小子坐上龍椅,瞧著倒也有模有樣,新帝登基都要加恩於百姓,減免賦稅,與民休息,等這一套仁政都施完了,金遷便執笏站出來,朗聲道:“回稟陛下,民間有俗語稱‘國之將亡,妖孽橫行’,且古語亦有言‘牝雞司晨,惟家之索’,事間萬物陰陽乾坤皆有定論,豈有女子‘鎮國’之道理?陛下當撤鎮國公主之封號,才能重振朝綱!陛下勵精圖治,乃是萬民之福祉,焉可因一介女流而使陛下英名受損?”


    矛頭直指宣城長公主,還將她比作母雞。


    朝堂之上頓時鴉雀無聲。


    恭和帝板著臉道:“你的意思是讓朕說話不算話?吐出去的痰哪有再咽回去的道理!”


    金遷就當沒瞧見恭和帝的麵色,聲震屋瓦,“先帝曾教導臣下,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國政又豈能把持於女子之手?臣下等在朝為官,願效陛下犬馬,不願奉女子之命是從!如今改過尚能轉圜,莫要等到國將不國,後悔晚矣。”


    恭和帝麵沉似水,看金遷一副淡然模樣,氣得肚子生疼,這個金遷他知道,皇爺爺在世時就是這副模樣,是個打死不怕的主兒。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隻可惜打死言官不像打死個把奴才那般簡單,他才剛繼位,被人議論暴虐,於大位不穩。他強自壓了壓火氣,也不等內監退朝,騰地起身就拂袖而去。


    皇上麵色不豫,底下伺候的宮人自然都戰戰兢兢。剛回了寢宮,太後宮裏又著人來請,太後已經連著絕食三天,恭和帝不想去見她,但他即便是皇帝,餓死老娘這種名聲他也不敢擔待。


    太子妃的皇後夢才做了沒兩天,就徒然變成了太後,雖說尊位上更進了一層,但乍然接受起來也並不容易。尤其是太康帝死得不明不白,她身為正宮元妻,竟不能見太康帝最後一麵,誰不知道這其中有陰謀!可恨宣城長公主握著禁衛軍跟五城兵馬司的令牌,在這宮中她儼然成了大主子!


    太後看著這個派人請了多天,才終於在慈寧宮露一麵的兒子,心頭不由火起。恭和帝一臉不耐,揮退宮人,在寬椅上落坐,瞥了眼剛被太後打翻的燕窩粥,皺眉道:“母後是覺得禦膳房手藝不好?不如殺一批,再換新的來試試?”


    他還是這副模樣,自小便是如此,視旁人生命如草芥,小時他張口就說殺人,她還以為是小孩子隨口之言,沒承想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向來是當真的。太後怒然拍扶手,道:“你如今稱了帝,就連親娘也不顧了!你父皇是怎麽去的,難道你心裏沒數不成?你不思為你父皇報仇,竟還封那個賤人做鎮國公主!”


    恭和帝拿手撐著頭,道:“母後是餓得頭暈眼花了,腦子不清楚,父皇是怎麽去的?不是急病麽?兒臣的詔令都下發下去了,母後是在說兒臣言不實?”


    太後氣急,指著他怒道:“是不是言不實,你心中有數!你拱手將大權奉與那個賤人,跟個傀儡有什麽兩樣!”


    恭和帝聞言嗤了一聲,“母後難道還不明白麽,若是兒臣也像父皇一般攬著大權不放,兒臣連這個傀儡也當不成!隻怕明兒皇陵裏就放著兒臣的梓宮了。如今不論如何,母後還依舊是太後,享著這尊位,又何苦費心些做不成的事呢!”


    恭和帝想得開,再有言官進諫也不生氣了,不管什麽話,掠耳就過,隻當沒聽見。


    太後倒是好生氣悶了些日子,六月一過便是萬壽節,這是個大日子,雖然恭和帝年紀實在不大,隻是宣城長公主指著以此為名目召各地藩王入京,故而十六歲的壽誕,也準備著實大辦一場。


    宮裏宮外都要籌備起來,雖說朝中人心各異,但是誰也不敢在明麵上顯示不滿。


    如今聖上的皇叔父齊王慕王都不在京中,各尋了由頭兒或練兵或談事,駐紮城郊。其餘幾位藩王,尤其是雲南及大理,往常都是提前一兩個月就出發進京,如今新皇登基,與萬壽節的時間又離得近,隻這幾天的功夫,想在萬壽節之前到京城是不能夠了。宣城長公主倒是不大在乎這幾個位置偏遠的藩王,反正指著他們成事也難,關鍵還是京城周圍這些。


    承野王接到藩王入京這道旨意時,便知道是宣城長公主的一個圈套,若是進了京,隻怕全須全尾兒的回來就是難事,若不奉旨進京,就是一個抗旨違逆的大罪。明擺著是鴻門宴,卻要踏進去,這滋味不大好受。


    隨著給承野王的那道旨意一齊帶進來的,還有一封給謝琳琅的密信,是宣城長公主親筆。


    謝琳琅的身孕已經有四個月了,她身體一向健朗,除了懷孕初期孕吐時吃了些苦頭,其餘並無不適。持蛾園中綠蔭如織,碧桃便扶著謝琳琅在園子裏緩緩散步。


    給謝琳琅遞密信來的是宣城長公主身邊的貼身太監夏仁貴,他長了一張娃娃臉,兩眼一眯,頗為討喜,進了園子,先上前兒給謝琳琅躬身打千兒,伺候人慣了,笑容中不知不覺就帶了些諂媚,他笑道:“奴婢是來傳長公主的話兒,不知娘子可有功夫?”


    他稱的是娘子,而不是王妃娘娘。這一個下馬威來得倒精準。


    謝琳琅笑了笑,她在何處,隻要有心探查便不難發現,但是她在承野王府中的稱呼宣城長公主竟也知曉,顯然是在王府內也調查過的,謝琳琅想了一想,又或許是買通了承野王府的丫鬟婆子也說不定,畢竟她被稱作娘子,承野王府上下都知道,王府裏下人不少,有幾個貪財的,也正常。


    她略一沉吟,便笑道:“夏公公客氣了,既是長公主有話吩咐,便請夏公公進廳吧。”


    夏仁貴見謝琳琅客氣,也忙道:“奴婢萬不敢當娘子一聲請,奴婢隻怕叨擾了娘子,就是奴婢的過錯了。”


    場麵話說過一遭,便跟著進了廳,進了屋裏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再顧忌有人聽了去,夏仁貴便又蝦腰打千兒,道:“奴婢給王妃娘娘請罪了,因長公主吩咐,萬事要以王妃娘娘的安危為要,在院子裏時,奴婢怕揭了王妃娘娘的身份,倒給王妃娘娘帶來不便,奴婢就是萬死也難辭了。”


    果然是個極會說話的,謝琳琅便笑道:“夏公公言重了。隻是不知長公主親命夏公公前來,是有什麽要緊事?”


    夏仁貴忙道:“回王妃娘娘,確是有一樁要緊事,長公主之意是請王妃娘娘務必在萬壽節前還京,濯盈姑娘高燒幾日不退,淨說著些繞圈兒話,奴婢在濯盈姑娘跟前兒聽了半晌,才敢回長公主複命,那濯盈姑娘要見見慕王跟慕王妃,說是有要事相告。奴婢瞧著她像是熬不過去了,撐著一口氣,就等王妃娘娘回京呢!”說著頓了一頓,壓低了聲線,輕輕道:“還有話句,長公主請王妃娘娘放心,如今萬歲爺的大敵是齊王,長公主希望能與慕王殿下結盟互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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