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賢聽到陳螢的語氣,頓時生出不快。


    國公府的大門能讓一個官妓生的庶女進來,這是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給了她天大的臉,她卻不識抬舉。


    他隻是把不快放在心上,李娩卻是全都表現在了臉上,當即冷笑道,“你父親請你進門,你還不進了?你是覺得自己做了太子殿下的姬妾就可以無視家中禮法了?”


    陳螢抬了一下眼皮,正要開口說話,李娩卻又搶著道:


    “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也是給你留麵子。但你在家門前放肆,就別怪我這個嫡母不留情麵了。以你末品寶林的身份,還沒有資格恃寵而驕,更沒資格在國公府門前拿喬!”


    府門外有許多路人假裝有事駐足在一旁,此時都在豎著耳朵偷聽。


    原本瞧見印有東宮紋章的馬車停在國公府的門口,又看到有一個身著華衣的美貌女子從車上下來,他們就猜到肯定是國公府出嫁的女兒回門了。


    陳月如在東宮領罪受罰的消息還未在民間流傳,路人們原本都以為是太子妃娘娘來了。


    可見那站在門前的女子容貌嬌豔至極卻十分眼生,並非是大家曾經遠遠瞥見過的國公府大小姐,大家心裏還都有些困惑。


    國公府什麽時候多出了這麽一個絕色美人?


    竟比眾人讚譽美貌的大小姐容顏更盛,為何之前從沒聽說過這麽一號人物?


    現在聽到李娩這番話,他們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個大美人就是國公府甚少露麵的二小姐。


    隻可惜這位二小姐長得雖然十分美貌,品行卻似乎有所欠缺。


    國公夫人說得對,這做人女兒的就算高嫁了,也不能不敬父母,在娘家門前無禮啊!


    有不少人都低聲議論起來:


    “怪不得國公夫人以前從不讓她露臉,我要是有這樣狂妄的女兒,也不會讓她出來丟人的。”


    “哎,所以說這庶女和嫡出的就是不一樣。國公府的大小姐就比這個庶出的二小姐懂事多了,怪不得人家能是太子妃,這個庶女卻隻是什麽寶林呢。”


    “寶林是什麽啊,也是妃子嗎?”


    “太子妃是正一品,寶林隻是七品,你說這裏麵的差距有多大?”


    “而且這二小姐長得雖然漂亮,但是太媚了,不如大小姐端莊溫婉,一看就是個隻會耍狐媚手段的。”


    陳螢聽著這些竊竊私語,感覺自己的脊梁骨好像在被這些言語戳得遍體鱗傷。


    若是以前的她,一定會因此羞恥不忿。


    可現在她卻隻是淡然處之,平靜地望著信口雌黃的李娩。


    她那冷靜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猴戲一樣。


    李娩臉色陰沉,“你再不進來就不用說事了,直接回東宮,國公府不接待不懂禮數的不孝女!”


    陳螢見嫡母這就急著給自己扣上“不孝女”的帽子,不禁挑眉。


    但她沒急著回嘴,而是看向了站在李娩邊上的陳仲賢。


    自從李娩開始說話後,她這位父親就一直沉默著,好像是個袖手旁觀的局外人。


    他的神色中冷淡裏帶著些許蔑視,似乎是對她們這些女人間的口角拉扯頗為不屑。


    陳螢隻覺得他的嘴臉說不出的醜陋。


    難聽的話都讓夫人說,他不開口一起討伐她這個不孝女,卻也不阻止。


    隻是在旁邊聽著,默許著,縱容著,還要用高高在上的體麵姿態,俯視她這個渺小的庶女。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嘈雜響亮,許多看熱鬧的人都跟著說陳螢這麽做確實不孝。


    陳螢故意沉默著,讓這些人先把氣氛吵熱。


    李娩不知道陳螢的用意,很是有幾分解氣地揚起了下巴。


    倒是邊上的陳仲賢有些不自在。


    他並非憐惜陳螢,隻是覺得陳螢如今再怎麽說也是太子的寵妾,若是她回去後去給太子吹枕邊風說國公府故意為難,太子因此怪罪下來怎麽辦?


    陳仲賢偷偷拉了下李娩的衣袖,咳嗽了兩聲後揚聲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得這麽難看?”


    李娩眼裏閃過冷光,陳螢這賤人才不配和她做一家人。


    陳仲賢看著陳螢,裝出幾分父親的樣子:“你知道的,你母親向來是嘴硬心軟,你也別耍小性子讓大家誤會了,快點進門來說話。”


    聞言,陳螢嘴角溢出一抹鋒銳的冷笑。


    “父親,女兒不是在耍小性子。”


    她的聲音並不響亮,語氣音調甚至稱得上柔和嬌軟。


    但不知怎地,她一開口周圍的人就自覺地安靜了下來。


    陳仲賢眉頭皺起就要開口嗬斥,卻聽她說:


    “女兒此次回來不是為了敘家常,而是為了給女兒的生母收斂屍骨。”


    此言一出,眾人震驚。


    陳仲賢和李娩這對夫婦心思各異,但都覺得沒必要讓普通百姓知道國公府二小姐的身世,所以在場的路人還都不知道,陳螢的母親是外麵的官妓。


    他們隻當陳螢是府裏的妾室姨娘生的,現在聽陳螢說她母親的屍骨都沒能好好安葬,都是十分錯愕。


    這國公府是什麽人家,怎至於連一個女人的屍骨都不下葬?


    李娩瞬間變了臉色,萬萬沒想到陳螢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提起那個娼婦。


    她一直以為陳螢以生母為恥,覺得自己遭受的屈辱都是生母的下賤身份帶來的。


    可這賤人竟然……竟然不怕讓這麽多人知道自己的出身,真是不知害臊。


    陳螢冷眼望著李娩,聲音沉下:


    “國公夫人,三年前我母親病死後被葬在城郊的槐樹崗,因為當時我沒有多少錢財為她大辦,她的白事一切從簡,最後隻得一個小小墳頭,但也算妥帖下葬。


    可您知道後命下人去了槐樹崗,毀了我娘親的墳墓,然後強行開棺,把我娘親的屍骨……”


    說到此處,陳螢紅了眼眶,聲音都在顫抖。


    但她很快就逼迫自己平靜下來,繼續口齒清晰地說道:


    “您讓人把我娘親的屍骨搶走,隻留下一片狼藉的墳地。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娘親的屍骨身在何處,您說得對,我確實不孝。


    今日我前來,就是要向國公夫人討要母親的屍骨,請您還給我,讓我再次安葬!”


    陳仲賢轉過頭盯著李娩看,就好像對此毫不知情。


    在場的路人也都震驚地望著李娩,這瞧著雍容仁慈的貴夫人,私下裏竟能迫害一個苦命的女人家到這種地步?


    光天化日之下,他們隻覺得李娩端正的麵容都變得可怖。


    李娩眼裏閃過慌亂,但也是轉瞬即逝。


    很快她就沉著一張臉,坦然自若地挺直了胸膛,“我堂堂一品誥命的國公夫人,怎麽可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就是要血口噴人,也得把謊話編得像樣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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