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疾馳,穿過繁華的城區,來到接近四環的偏遠老城區。


    在等待紅綠燈的時候,駕駛座上的顧淵趁機扭頭在車內掃視了一圈。當他的目光落在似乎已經進入夢鄉的蘇禦身上時,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狐疑。


    他輕聲呼喚:“蘇禦?”


    “睡著了嗎?”


    可是,回應他的隻有一片寂靜。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輕輕推了推蘇禦。隻見蘇禦像一隻溫順的小貓般,毫無防備地頭一歪,差點磕到中控台,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手接住了她的額頭,又將她輕輕推了回去。


    而顧淵則看見車窗上留下的一行文字:“爸爸,媽媽,我想你們……”


    看著眼前熟睡的蘇禦。


    顧淵的眉頭微微蹙起,凝視著蘇禦恬靜的睡顏,心中不是對蘇禦這個案子的糾結,更多的是對於蘇禦病情的糾結。


    雖然這不是一個秘密。


    但是蘇禦一直拒絕接受她就是真正的蘇禦的事實,讓他們經偵第一次感到頭疼,甚至因此調查也陷入反反複複的溝通,和停滯狀態!


    然而,方才的小小意外,讓他再次糾結是否應該堅持將這一真相告知於她,直到蘇禦徹底接受為止?


    顧淵瞥了一眼汽車中控台上方金澄送給他的一本美國作家卡梅倫寫的《24重人格》,想起之前與金澄的私下交流。


    “老大,我們為什麽不告訴蘇禦:[伊尹海上]真的隻是她幻想分裂出來的一個人格。”簡一滿臉困擾。


    聽到這個問題,顧淵挑眉反問:“我們沒有告訴過她嗎?”


    金澄撇了撇嘴,無奈擺手:“我們說再多遍,也要蘇禦自己相信才行。”


    “人格分裂患者,即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簡稱:did),其會對自身的每一個人格往往有著極為真實的體驗與各自的記憶,從而對不同人格的存在篤信不疑。”


    “借用卡梅倫《24重人格》中的原話:作為一個多重人格者,不同的分身會帶給患者不同的時間體驗,他們是患者頭腦中彼此分隔的不同部分。許多患者的分身人格,大多形成於童年,作為他們應對嚴重創傷的無意識保護。”


    “所以,對於蘇禦而言,第二人格[伊尹海上],可能就是她給自己樹立的一道真實世界的防火牆。”


    “她把所有快樂和痛苦的記憶,由此割裂開來,分成兩份記憶:[痛苦]的留給[蘇禦],[快樂]的留給[伊尹海上]。”


    “如果第二人格[伊尹海上]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驟然得知自己原來是虛假的存在,那麽很有可能會引發她劇烈的情緒崩潰和人格崩塌。更糟糕的是,就連她的主人格[蘇禦]都極有可能因此受到牽連。患者會深陷困惑、焦慮、自我懷疑、恐懼等等之中,致其心理狀態不穩,進而致使症狀加重,甚至致使不同人格之間的轉換愈發頻繁,抑或出現情緒障礙、精神崩潰等狀況。”


    簡一還是有些不解:“那難道我們就這樣放任蘇禦不管嗎?既然她得的是精神病,難道不能進行精神治療嗎?”


    “比如吃藥,或者催眠?”


    說完這些,他看向對麵的金澄。


    隻見身穿白大褂的金澄以其作為資深的法醫精神科專家所特有的專業回答:“以當今醫學,藥物治療對於人格分裂患者的人格融合,也隻能起到一定輔助作用。”


    “而單靠藥物,是很難使不同人格和記憶完全融合。往往患者還需要心理治療,特別是整合模式的心理治療,在人格融合過程中起到關鍵作用。”


    “治療師需要獲得患者的絕對信任,才能引導患者認識不同人格狀態,從而幫助患者逐步整合這些不同人格和記憶碎片,最終形成一個相對統一的自我意識。”


    簡一若有所思:“那人格融合後,蘇禦的第二人格是否就會消失呢?”


    金澄搖頭:“人格融合,並不代表第二人格完全消失。”


    “在理想的人格融合狀態下,不同人格的記憶、情感、行為模式等元素會被整合到一起。可以把它類比為將不同顏色的顏料混合,最後形成一種新的色彩,原來單一顏色的特征雖然不再獨立存在,但它們的痕跡依然在混合後的色彩中有所體現。所以說,原來第二人格的某些特點可能會以一種融合的方式存在於新的統一人格之中。”


    “但是受目前國內治療方法限製,像《24重人格》中提到的emdr治療法,即眼動脫敏與重構療法(eye movement desensitization and retraining, emdr),隻在國外才有專業的治療師。”


    “因為精神病在國內本身是一種諱莫如深的精神疾病,因此國內進行的人格融合心理治療手術,治療者通常無法取得患者完全的信任,或者因為患者的心理抗拒,大多都以失敗告終。”


    簡一聽到這裏:“那不是蘇禦隻能放棄治療?”


    金澄也愛莫能助。


    他隻是一個法醫精神科鑒定專家,並非專業治療師,對此沒有辦法。


    ……


    對於這種情況,顧淵的心底像是被一團厚重的迷霧所籠罩,他有些默然的坐在駕駛座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行進的車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車內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靜止了。


    隻要身旁蘇禦平穩的呼吸。


    然而,就在前方路口的紅燈由紅轉綠,可顧淵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後麵的車輛開始不耐煩地鳴笛催促起來,那一聲聲尖銳的喇叭聲才將他猛地拉回到現實。


    顧淵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然後踩下油門,重新啟動了車輛匯入前方的車流當中。


    ……


    而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的蘇禦,則錯愕的睜大了眼睛,看著車窗外越來越陌生的街道。


    “咦,我睡著了嗎?”


    “這是哪裏?”


    “我到了嗎?”


    顧淵瞥了一眼一臉茫然的蘇禦:“你說呢?”


    蘇禦看了一眼外麵陌生的街道,猜:“我記得我家住在佘山,這裏好像是一片平民區。”


    顧淵:“……”


    隻能糾正她:“佘山不是你的家,而是伊尹海上的家。”然後指著路邊的指示牌:“這裏才是蘇禦的家。”


    方向盤一打,他從大路轉向右側一條支路,駛進一片高低錯落的老洋房街區介紹說:“你難道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這裏就是蘇禦以前生活長大的地方嗎?”


    “跟我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看著蘇禦越發茫然的眼神。


    顧淵將他們警方當時從居民口中調查得知的一些信息,為她梳理著那些可能被刻意遺忘的記憶。


    “據說蘇禦的父親就是在這條街上,炒股輸掉了他們家的老宅;後來蘇禦回國後,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在償還所有債務後,又把那棟老房子買了回來。”


    蘇禦坐在車裏,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這一片陌生而又熟悉的洋房街區。


    “蘇禦這家夥,也真夠奇怪的。”


    她微微聚攏起眉頭,喃喃自語,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身旁顧淵的耳中,“明明一直渴望逃離那個家,可為何又偏偏要跑回來?”


    蘇禦有些嫌棄的看著眼前老舊甚至腐朽的平民窟,有些牆上甚至標記著一個大大的“拆”字。


    “看來看去,都是一個破社區……感覺都快拆了,真不知道有什麽好值得留戀的……”


    聞言,顧淵深深看了一眼疑惑的蘇禦。


    沉默片刻,他握著方向盤說:“或許是因為對蘇母車禍的愧疚,驅使蘇禦想要回來做些什麽,彌補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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