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自小隻跟著天璿她們出去過一兩次,時間都不長。


    平日裏也不過在清心苑、玉虛宮,以及楊戩師徒藏身之所這些地方活動。


    昆侖山常年陰寒,積雪處處,青山雪峰常見,耐寒植株亦有,終是不及青城山這春暖花開的連片桃花林鮮亮新奇。


    自是滿目驚奇,左顧右盼、蹦蹦跳跳的幾乎看花了眼。


    不時和與她湊在一處、離家頗久的柔巽、靜離兩個傳出歡聲笑語,清脆歡快的笑鬧聲傳出很遠。


    她們都是小孩心性,真情流露,衛寧也不拘束她們,隻覺心情暢快非常。


    不隻衛寧嘴角微彎,其他人也是看著兩個半大姑娘和一個小姑娘笑而不語。


    大家都不用人催,都是腳下生風,一個個歸心似箭。


    寶兒玩的忘乎所以,憨直的柔巽也相去不遠,幸而靜離機靈謹慎。


    雖然笑鬧無忌,卻總是在三人離大隊稍遠時,有意的引著她們跟上,不至於跟丟了去。


    早在雲層之上,眾人已經看到了占地甚廣、屋宇連綿的那處所在。


    四下裏更有片片綠意豔色環繞,內中自也少不得綠樹紅花,甚是宜人。


    雖然是表現各異,但除了寶兒還懵懂,其他人觀之無不動容。


    隻因那處所在,將會是他們的根基後盾,他們不再是無根飄萍,無從依仗。


    盡管強自按捺,自天樞以下盡皆激動不已、歡欣萬分。


    不像寶兒沒什麽特別的反應,也不比天樞他們那般激動歡欣,衛寧此刻也帶了動容與期待。


    盡管她心中沒有所謂“家”的概念,卻也自心底湧現一種宿命的覺悟——那處所在是她在這三界的歸屬。


    那種感覺,不同於身處依戀敬畏的天外天,也不同於效命壓抑沉重的天庭,更不是她匆匆而過的那一處處村鎮集市……


    隻因為在那些地方,她隻是一個過客,而非主人。


    隻有在這裏,才讓她有心安的感覺。


    少有的,衛寧行動之間帶上了一絲急切。


    急於看清這處令她心安之所在,是否真如當初天狼所製圖冊一般無二,是否與她此刻橫亙心間的幻象相類。


    正所謂無所思便無所欲,正是因為此地於她意義不凡,更滿意於天狼當初的構思,所以此刻衛寧從未有過的生出一絲患得患失。


    既欣喜期待看到,又擔心與所思所念相去甚遠……


    落雲之處與桃花林相去不遠,透過層層樹障,隱約可見掩映在蔥鬱林中的桃花林的屋宇樓閣。


    他們現在腳下走的大道,不是山間荒地,非常寬闊平整。


    雖然比不上城鎮中的道路平整筆直,而是依著山勢起伏,或直或彎忽上忽下。


    卻也可以從這幾乎一樣寬窄、中間沒有植株雜草、兩旁綠樹青草之間夾雜株株嬌豔桃樹……便可以看出是特意造就的。


    眾人走了不過一刻,轉過一彎坡地,沐浴在陽光下,廣闊的桃花林全貌便呈現在眾人麵前。


    而腳下這大道盡處便是桃花林的正門,這條大道正是桃花林特意修建的。


    仿佛是走到了樹林的盡處,道路更闊,入目所見唯有點點嬌紅,微風過處,落英繽紛。


    真是好大一片桃林,外有花木成林,內有屋舍群建,與最初的舊處形製沒有太大區別,隻除了房屋、桃林擴大了數倍。


    衛寧四下打量,眼神愈加溫柔。


    少頃,便略過那豔色逼人的桃林往前看去。


    親眼得見的這一刻,所有的患得患失,盡付塵土。


    深深的吸了口氣,衛寧不自覺慢下了腳步。


    背倚著高聳入雲、蒼翠肅穆的懸崖絕壁,半空處飄渺的白雲陸續飄過,縷縷陽光透雲而出……


    坐落在桃紅柳綠之間、綠水環繞之下,連綿百裏的青磚綠瓦,被暖暖的金光普照,仿佛是罩上了一層輕薄透亮的金色紗衣,美的驚人。


    汩汩的流水聲、嘰嘰喳喳的鳥鳴聲是這裏唯二的聲音。


    這樣一來,反而更襯得這裏靜謐宜人。


    沒有天庭的雄偉華麗,隻有靜美如秋葉般的悠然與淡雅。


    見慣了天庭的恢弘大氣,這裏或許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衛寧卻覺得,這裏比她見過、留過的任何地方都要讓她心中喜愛,感覺自在、安寧,包括天外天和清心苑。


    這一瞬,衛寧心頭閃過一句話:吾心安處是吾鄉。


    輕輕吐出一口氣,衛寧笑了,雖淺淡,卻柔暖入心。


    這一愣神也不過數息之間,遠遠的就看見侯在洞開的大門處的天狼父子三人,正疾步迎來。


    衛寧壓下翻湧的心緒,穩穩向前走著。


    身後眾人也連忙回神,緊隨其後,更有天璿輕輕拍醒驚豔的寶兒,示意她跟在衛寧身側。


    柔巽、靜離早已經不再嬉戲,都乖巧的跟在隊列之後,亦步亦趨。


    寶兒雖然玩心甚重,卻也乖巧伶俐,眼見她們姐妹不再和她笑鬧,又見遠處的屋宇處有人出來迎候,就知道這是到了目的地了。


    她雖然不如其他人感觸頗深,卻也知道這處將會是她日後安身之處,比她自小長大的客居之所——清心苑要更重要。


    更兼此處有母親很是看重的晟峰他們兄妹的祖父與父母,算是她的長輩,她當然是不欲失禮。


    得了提醒,她就立刻疾步走到衛寧身邊,昂首闊步的與她同行。


    幸好衛寧走的不快,否則她隻怕要小跑才能追上了。


    見衛寧側目看來,寶兒嘿嘿一笑,既是討好又是頑皮。


    衛寧勾唇一笑,伸出手去,寶兒極是知機,立時將小手遞上。


    於是,衛寧母女行走在前,餘眾跟在其後,兩人一排,整齊而肅穆的與天狼他們會和。


    步履輕快、麵含喜色的三人停在衛寧幾步開外,天狼便領著兒子兒媳躬身拜見,“恭迎尊主回山,屬下參見尊主。”


    鬆開寶兒的手,衛寧上前一步抬臂虛扶,和聲道:“免禮吧,咱們多日不見,都要太過拘禮了。”


    “謝尊主。尊主體念,屬下感激不盡。隻是禮不可廢,屬下不敢放肆僭越。”滿麵笑意的天狼依言起身後便是說了這一番話。


    知道他為人謹慎、忠誠守禮、從不會行差踏錯一步,衛寧也隻能無奈搖頭。


    恭敬說完,天狼便立時轉眸對著寶兒拜道:“這便是少尊主吧,屬下天狼參見少尊主。”


    聞言包括衛寧寶兒在內,眾人盡皆一愣,隻因從來沒有人這樣稱呼過寶兒。


    之前在清心苑,大家雖然對寶兒也是心存恭敬疼愛,卻因為衛寧的吩咐,而他們都是灑脫恣意的年輕人,從來都是直呼其名的。


    衛寧和寶兒都沒覺的有什麽不妥,習慣成自然,他們當然也不覺的有什麽不妥之處。


    如今,乍聞天狼對寶兒如此稱呼,怔上一怔也是自然。


    唯有阿俍和羽楓夫妻倆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天狼話音剛落他們便緊隨其後,躬身拜下,“屬下阿俍(羽楓)參見少尊主。”


    他們這一出聲,對麵眾人立時回過神。


    衛寧和寶兒對視一眼,寶兒眼中是迷惑,衛寧則是些微無奈。


    而身後諸人麵麵相覷,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訕訕亦或自責之色。


    見寶兒懵懂之間沒有應對,衛寧隻得開口免了仍保持行禮姿勢的三人,“免禮。寶兒還小,實在不用這般較真,也免得拘束了她。”


    三人應聲而起,恭敬聽了,阿俍和羽楓笑著躬身稱是。


    天狼卻笑的有些勉強,抬頭看了看衛寧,有些欲言又止。


    終於還是道:“尊主寬仁,屬下幸甚,隻是終究禮不可廢。”


    衛寧本已做好準備等他苦口婆心的一長篇‘諫言’了,因為這類事已經好幾次了。


    卻不想,天狼隻說了一句便轉了話題請遠道歸來的這一眾人入園,當然是無人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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