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著臉衝跑出去傳令的星君暗哼一聲,玉帝抬眼掃了掃階下,正想說些什麽,卻發現想不起來剛才說到哪裏了。


    靜了片刻,玉帝不得不沉著臉道:“剛才說到哪兒了?”


    天蓬元帥立刻見縫插針,“陛下,剛才說到小神有下情稟報。”


    玉帝沒好氣的白了天蓬元帥一眼,“有什麽下情,說吧。”


    “是,陛下。”天蓬元帥躬身一禮。


    “據小神所知,長公主並非是動了凡心。長公主在追捕三首妖蛟的時候,被那孽畜暗算,抓碎了心。是楊天佑救了長公主,把自己的心分給了她。所以長公主才……正因為這顆心是別人的,所以長公主在下界的很多事情,是……也並非出自本意。”天蓬元帥笑的諂媚,話中卻是為瑤姬開脫。


    惹的大金烏冷冷的瞟了他一眼,終究沒有開口。


    玉帝聽得眼前一亮,事出有因,那天庭皇族的顏麵即可保住,他也不需要從重處罰瑤姬,免得被人說他絕情,不顧手足。


    玉帝於是向瑤姬道:“瑤姬,他說的可是實情?”


    瑤姬仍是微垂著頭,目光呆滯,一語不發,仿佛沒了魂魄一樣。


    玉帝倒是沒有在意她的模樣,自顧自道:“如果天蓬所言屬實,那朕倒是可以對你從輕發落,再給你換上一顆心,也就恢複本性了。”


    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親曆丈夫、長子慘死,而束手無策;親眼看著那麽多人出手相救,二郎和小女兒依然沒能幸免於難——家破人亡……


    瑤姬的心……已經成了死物!外界的任何事物、聲音,對她已經沒了意義,直到此刻,她聽到玉帝要拿走她胸腔裏僅剩的天佑的心……


    玉帝話音未落,瑤姬驀地睜大雙眼 ,緩緩抬起頭。


    她看著玉帝,目光如電,低聲道:“隻要瑤姬還活著,楊天佑的心就不會死。”


    她語氣溫柔,卻聽得玉帝變了臉色,喝道:“瑤姬,你大膽!”


    瑤姬不去理他,麵上浮起夢幻般的微笑,繼續溫柔的說道:“瑤姬被三首蛟抓碎的,是一顆冰冷的心,而楊天佑給瑤姬的,是一顆火熱的愛心!”說到後來,語帶悲音。


    這是還被蠱惑著,玉帝壓著怒氣反問,“愛心?”


    繼而諷刺的大笑,“哈哈哈哈……就是這顆你口中的愛心,使你無法抵禦誘惑,使你無法清心寡欲。”


    瑤姬笑的悲涼,“想要做一個清心寡欲的神仙,並不難!難就難在,你們沒有一顆愛心。楊天佑的心就是愛心,他的心,愛著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和世間所有的生靈。而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看不起凡人的神仙,無情無恥。就因為沒有這顆愛心,所以你們殺我的兒子,殺我的丈夫,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見自己的哥哥,眉頭緊鎖的瞪著自己,胸口上下起伏,可見是氣得不輕。


    瑤姬渾不在意的勾起一個諷刺的微笑,淡的幾乎察覺不到,“你一直要求人要清心寡欲、遵守天規,而你自己呢,你遵守天規了嗎?”


    玉帝被問得一愣,怒道:“誒,朕如何不守得天規呀?”


    瑤姬滿腔的怨恨,質問道:“你守得天規,那你的那些兒女是怎麽來的?”


    從瑤姬開口說話,大金烏就閉上了眼睛。


    聽到這裏,早已對瑤姬的下場不抱希望了!


    旁邊天蓬元帥,看著這兩兄妹越說越僵,皺著眉頭不住歎氣。


    隱在屏風後看熱鬧的哪吒,聽得心頭火起,見三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人,不禁心中不屑,撇嘴不已。


    玉帝一滯,被瑤姬的“胡攪蠻纏”氣笑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個妹妹被換上了一顆低俗下賤的凡心,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真是丟盡了天庭皇家的臉麵。


    玉帝歎了口氣,苦口婆心道:“瑤姬!你所犯的錯誤皆因你心中的那顆凡心所致,朕今天給你換了這顆心,就等於是救了你,你就不會再為你所謂的丈夫和你的孩子痛苦啦!懂嗎?”


    瑤姬聽的苦笑連連,玉帝根本就不懂愛,她真是在對牛彈琴啊!


    她寸步不讓道:“你休想讓我忘掉我的丈夫和孩子,忘掉他們是怎麽活活被你們殺死的!”


    玉帝看瑤姬冥頑不靈,不禁氣的頭痛,但為了顏麵,不得不繼續諄諄道:“驅除了凡心,你再潛心修行一段兒,你自然就忘了他們了!”


    瑤姬冷笑,咬牙閉上眼,家人幸福相處的場景和最後的慘狀,怨毒之心頓生:玉帝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你填命。


    強壓下怒氣,瑤姬緩緩睜開眼,故作平靜道:“瑤姬明白了,請陛下給瑤姬鬆綁。”


    玉帝眼見瑤姬服軟,得意的笑著揮了揮手, 示意大金烏鬆綁。


    大金烏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但仍是樂見其成的,因此壓下心中疑惑,上前為瑤姬鬆綁。


    天蓬眼見長公主得以身免,心中鬆了口氣,欣喜不已,幾乎想自己上前幫忙。礙於大金烏的冷臉和灼人的熱度,終於忍著沒動。


    大金烏揮手解開捆仙繩,隨手幻去,立刻退回去站定。


    捆仙繩一離身,瑤姬甩甩手,似乎是被捆的胳膊發麻。


    忽然,她怒目圓睜,右手成爪,閃電般向玉帝攻去。


    乍逢巨變,玉帝驚得忘了動作,隻是瞪大了雙眼。眨眼間瑤姬已狠狠掐上他的脖子,口中不斷哀嚎著:“還我丈夫、還我孩子。”


    大金烏大驚之下,反應絲毫不亂,也隻比瑤姬慢了須臾。


    幾乎與站在玉帝身側的卷簾天將一同抓住瑤姬,口中大喝:“護駕,護駕。”


    二人合力,才將狀似瘋癲力大無窮的瑤姬架開。


    這時天蓬才反應過來,上前幫忙。三人合力,將不停哀嚎的瑤姬拉下禦台。


    屏風後的哪吒看的氣憤不已:好不要臉的天庭,人多欺負人少,好一個無情無義的玉帝老兒,對自己妹妹都這樣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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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在瑤池外的衛寧此刻心緒混亂,她不明白,為什麽三界的首善之地竟會是這般模樣。在這金碧輝煌的外表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汙垢。


    威嚴慈和的玉帝可以如此無情,嚴肅正直的大金烏居然可以這樣不擇手段……


    嗬嗬,衛寧苦笑,原來三界的人可以有很多麵的,是自己有眼無珠沒有認全,還是……從來就沒有真正認識過他們!


    這樣的天庭真的能造福三界眾生嗎,是自己可以全心倚靠的嗎?


    也許,她來錯了,懷疑的念頭閃現,衛寧心中一片茫然。


    “還我丈夫,還我孩子……”瑤姬淒絕的嘶吼聲斷斷續續傳出瑤池,那麽絕望,那麽淒厲。


    聽著瑤姬的悲嚎,衛寧心頭發緊。自責、痛惜、酸澀一齊湧上心頭。


    枉她自以為了得,事到臨頭卻誰都救不了,什麽也做不了……


    楊家家破人亡,瑤姬此刻應該已經是哀莫大於心死了。


    而她這個心懷大誌得天神,最終也隻能無力的閉上眼睛,心中一聲長歎而已。


    “立刻將其貶下凡去,貶下凡去!”隨著玉帝的怒吼,紛亂的腳步聲向外而來。


    入目所見的是仍不斷悲呼的瑤姬被大金烏他們架出瑤池,徑直向外而去。


    眼見著他們魚貫從眼前幾步走過,衛寧也隻是看了一眼悲痛欲絕狀似癲狂的瑤姬。


    眼前此地,其餘的任何人都已經引不起她絲毫的好奇或在意了。


    錯身而過時,迅速的掃了瑤池外的衛寧和七公主一眼,早有準備的大金烏仍是心中一痛,酸楚難當。


    與七兒含淚怨恨的目光相比,衛寧眼中無喜無悲、空洞異常,根本沒有看過他。


    他已經讓她連憎恨甚至是厭惡都不能了嗎,從此以後隻會將自己從她的心裏徹底摒棄,半點不剩了,是嗎?


    盡管當初早已料到會有什麽後果,但事到臨頭,大金烏仍是難以接受。


    他心中未嚐沒有存了一絲僥幸,哪怕她打他、罵他,這樣至少證明她還是在意他的——對不相幹的人,衛寧不會浪費時間搭理理,更不用說打罵了,隻會淡然相對——那他還能尋機向她道歉、解釋,化去心結、重歸於好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此刻,大金烏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不可能了,她已經將自己拒於心門之外了。


    大金烏多年曆練,城府極好,盡管心中已是百轉千回、愁腸百結,但麵上絲毫不顯,依然是八方不動的黑口黑麵。


    但若是有心人,一定可以看出他眼中閃現的那一抹複雜與痛楚!


    大金烏暗暗的吐了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痛苦鬱結,強打起精神帶著眾天將押著瑤姬向不遠處的雲際疾步走去。


    神仙身負法力,縱然在半空中行走站立也絕不會有事。


    可瑤姬如今已被封住一身法力,不能駕雲。出了這殿前廣場,隻要架著她的天將鬆開手,她就會立刻掉落雲端,生死難料。


    大金烏等正是要如此這般執行玉帝的命令,將她貶下凡間。


    不長的距離,瑤姬仍在聲嘶力竭的喝罵玉帝。


    恰逢嫦娥從附近路過,被瑤姬的聲音所引,落在了他們一行人麵前。


    眼見瑤姬狼狽不堪的被眾多天將壓著,不複往日的優雅尊貴。形狀瘋癲,口中不停喝罵玉帝。


    嫦娥吃了一驚:“長公主?”


    她正想上前,卻被麵無表情的大金烏攔住。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清緣由,眨眼之間,便見大金烏狠狠一掌將瑤姬打的向凡間墜去。


    瑤姬很明顯法力已失,快速的下墜。


    嫦娥大驚失色,“長公主!”急切之下,顧不得其他,飛身向急速下墜的瑤姬追去。


    瑤池內,玉帝怒氣不減,耳邊仍傳來瑤姬的喝罵。


    瞥見桌案上的仙桃,隨手拿起一個,惡狠狠地施咒道:“化作桃山,將瑤姬壓在桃山之下,如不認錯,就永遠不要放她出來!”


    施完咒,就使力將仙桃扔了出去。


    那仙桃即刻以雷霆萬鈞之勢追著瑤姬飛去,在半空中化作一座大大的山體,重重落下。


    天蓬眼見危險,大吼一聲,“仙子。”


    急速飛身而下朝嫦娥追去,終於在桃山壓下之前將嫦娥拽出了危險之地。


    站在半空,眼看著昔日威名赫赫的天界第一女戰神被天條化作的鎖鏈牢牢鎖住,被桃山壓頂,困於方寸之地。


    她不斷掙紮,不斷哀嚎:還我丈夫,還我孩子……


    二人不禁心頭發酸,相顧無言,惟餘悲涼!


    瑤池內,氣怒未平的玉帝聽了天將稟告,怒不可遏,“大膽嫦娥,立刻將嫦娥帶上來問罪。”


    憨直的卷簾天將即刻求情道:“陛下,嫦娥並不知情,無端看到長公主被壓下去,才會有由此反應的!”


    玉帝氣的直喘氣,他不想和腦袋不會轉彎的卷簾天將多說,免得被氣死。


    更何況眼前他說的也有道理,玉帝隻能自己生悶氣。


    大金烏一眾入內複命,玉帝看都沒看他們。


    嫦娥聽了天蓬元帥的勸,半路就飛走了,暫時遠離了是非之地。


    半晌,玉帝想到還有衛寧和七兒在殿外待罪,於是忍了怒決定暫且放過嫦娥。


    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玉帝道:“把衛寧仙子和七兒帶上堂來。”


    肅立一旁的值日星君即刻應命:“遵旨。”


    疾步向殿外通傳:“陛下有旨,傳衛寧仙子、七公主上殿。”


    大金烏聽得心頭一跳,但卻無力改變,隻得強自鎮定,靜觀其變。


    殿外值守的天將即刻領命,上前解開了衛寧和七兒的定身法,押了她們向瑤池內走去。


    衛寧和七兒並不反抗,隨著他們步入殿內。


    此時此刻,衛寧業已恢複清明。


    楊家之事已經塵埃落定,多說無益。可是,她還是想問玉帝一件事情,她要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來錯了,這裏究竟還值不值得她再留下!


    停在玉階下,四個天將鬆開了兩女,施禮退下。


    麵對猶有怒氣的玉帝,衛寧和七兒沒有絲毫膽怯得意思,兩女都靜靜地直麵玉帝,靜候他的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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