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王思齊麵對王家有給的那一疊張百元大鈔,毫無抵抗力,他吭哧了半天,才說:“二叔,我爸是說過,不讓我要您給的錢的,但是,您也知道,我現在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不怕您笑話,現在是一分錢在我這裏,都是好的,我都恨不得把它掰成八瓣使。現在,討個老婆,是真的太難了。為了把媳婦娶回家,這些天,我真有點精疲力盡了,真想打一輩子光棍算了,可又一想,我家就我哥兒一個,若是我不說媳婦,又怕斷了我家的香火,讓人笑話絕戶頭兒,現在就是一直在咬牙挺著呢。既然您現在發了大財,肯定也不在乎這幾個錢,那我就不跟您客氣了,這錢,我先拿著,等以後,我也不缺錢了,肯定還您的。”


    王家有笑著說:“那就拿著吧,你拉著我們,跑了這麽半天,肯定是不能讓你白耽誤工夫的,這些錢,雖然不多,但多少也算我幫一下大侄子你的一點心意。隻要是別嫌少就行。”


    “不不不不……”王思齊使勁的搖著頭,“我怎麽還能嫌少呢?現在,每一個能借錢給我們的,都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呐。”


    回到村裏,王家有找到大隊書記家裏,大隊書記叫王鳳山,是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長得白白胖胖的,在唇上,留著一抹小胡子,若是在外麵遇到,沒人會認為他是一個大隊書記。


    現在的農村,不再需要收公糧,也不需要再向各家各戶,攤派什麽生產任務了,大隊幹部相對的比較清閑。


    幾個幹部,竟然在這裏支起了麻將桌,打起了麻將,還是帶彩的。


    過去,人們都說:四川人一頓飯不吃沒有關係,但一天不打麻將,是過不去的。


    但現在,這麻將可是風靡全國,大有走向整個世界的趨勢。


    王家有先拿出來一盒軟中,向大夥挨個敬煙,王鳳山推開麻將,把桌子上贏的錢,揣進了兜裏,這才接過了王家有遞過來的煙,霎時間,屋子裏香煙彌漫。


    王鳳山貪婪的吞雲吐霧,雖然說這幾年,大夥兒日子都好過了,但這煙,還不是普通人能抽的起的,就算有人給他送禮,也舍不得送這種煙的。


    “我說二驢子啊,聽說你最近可是發財了,今天光在墳上放鞭炮,就放了老半天呐,這得不少花錢呢。”王鳳山身子隱藏進了濃濃的煙霧裏,看不出來,他是一種什麽表情。


    王家有謙遜的說:“多少掙了點兒小錢,最起碼,能有一陣子,不用再為沒錢花發愁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鳳山在煙霧裏嗬嗬笑著說:“前些天,大禿子過來,給他兄弟媳婦兒辦低保的時候,還說了一句,像你這樣,光棍一條,沒家沒業的,也該給你辦一個低保的,幸虧辦這低保,需要身份證什麽的,別人代替不了,沒給你辦成,你說,若是給你辦成了,你這會兒揣著大把的鈔票,回來裝逼,那不是把我們坑了嗎?就是這樣,還有好多不符合條件的人們,抱怨我們工作有問題,隻給關係戶辦,他們沒關係的,日子過得多麽難,也是置之不理,你說,這不是冤枉我們嗎?人家上邊有證策,兒女有經濟條件的,不符合政策要求,我們也不能違背政策,違規給辦了,是吧?”


    “什麽?”王家有聽了簡直有些震驚了,好在屋子裏煙霧濃重,掩蓋了他臉上的表情巨變。他努力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聲音有些顫抖的問:“你是說,現在的二禿子媳婦,要靠吃低保過日子?”


    “哎~”王鳳山歎了口氣,說:“要說,這個二禿子媳婦,也真是的,前一陣子還風風光光的,又是買樓,又是買車的,聽說賺了幾個億的錢,可是沒幾天的時間,錢就讓一個跟她相好的男人拿走了,全國各地,過來向她討債的,絡繹不絕,據說,收的那舊衣服,堆了好幾座大山,也沒人要。她為了躲避那些要債的,帶著一個不滿一歲的孩子,躲回了娘家,連門兒都不敢出。過的那日子,簡直暗無天日,比大多數低保戶過的都難,但是,他還有一個兒子呢,人家上邊查著他兒子,兩口子每個月有上萬塊錢的收入,完全有經濟能力供養她,所以,她那低保根本就沒有辦下來。”


    王家有沉默了,他曾經預料過,那種全國招收加盟商的辦法,並不適合當時還剛剛起步,實力弱小的家友廢品回收有限公司,用現在流行的一句話說,就是步子邁的大了,容易扯著蛋。用王家有當時的話說,想著一口吃個胖子,可吃不好,容易把自己撐死。


    王家有想到了公司的結局,可沒有想到,謝春芳現在的處境,竟然會是這麽艱難。


    自從一年多前,離開了洪城,他一直刻意不再和家裏任何人保持聯係,想要遠遠的脫離開那些讓他傷心的人和事兒,可是,一個人曾經的經曆,就像在心上用刀刻上了痕跡,不是你想忘記,就能真正忘記的,它會時不時的從你的夢境裏,把你深深的記憶喚醒。


    “哎!二驢子,你找我,不會是有什麽事吧?我可知道,你這家夥,沒事兒,可是從來不主動往人堆兒裏湊的。”王鳳山大口大口的噴著煙霧,仿佛他一張嘴,那裏麵都能竄出火苗子來,“你小子不會是真來找我辦低保的吧?我可提前給你說好了,你現在成了大款了,可是不再符合這個國家政策了。”


    “哦~”王家有這才回過神來,他勉強微笑著說:“不是不是,我二驢子怎麽也算是一個要臉的人,再怎麽著,也不會有錢了,還閉著眼,跟那些真正困難的人一起,伸手向國家,要救濟。”


    他又恢複了那種有錢人才會有的豪氣,說:“我來,是想請書記在大喇叭裏,幫我喊喊,省得挨家挨戶的去告訴了。我準備三天以後,在鄉裏街上的宴賓樓舉辦婚禮,請各位鄉鄰,不管和我二驢子有沒有過人情來往的,都可以前去赴宴。我二驢子,一律不收禮金。請大夥隻管去吃好了。”


    “呦嗬!我說二驢子,看來,你這回,可真是發了大財了,想做回散財童子嘍!”村長王福全拍著王家有的肩膀,哈哈大笑。


    王家有嘿嘿幹笑了兩聲,“我二驢子,過去不太懂事兒,在為人處世上,對父老鄉親們,有許多不周到的地方,就趁著這個機會,對大夥兒有個補償,就算是當做賠罪了。”


    “嘿嘿……果然是出了幾年門,跟在家裏就是不一樣,連話也變的會說了。”村會計王有福感慨的說。


    王家有把來這裏的目的說完了,又拿出了一條煙,放在桌子上,說:“我還有點兒事兒去辦,就不耽誤您們領導工作了,這條煙,您幾個沒事兒留著抽吧。”


    說著,快步走出了書記的家裏。


    王家有轉身走進了大禿子的家裏,一年的時間,看別人變化,並不是太大,但這大禿子兩口子,明顯的頭上的白頭發,增加了不少,也顯的老了不少。


    見了王家有,大禿子也是唉聲歎氣,提不起多大的精神來。


    倒是王清源,見到二驢子,二爺爺長,二爺爺短的,很是熱情。


    王家有看著王清源,一年多的時間不見,這孩子長高了不少,竟然和王家有肩膀平齊了,看來,將來能長個大個子。


    果然是現在的經濟條件好了,孩子們的個頭,普遍比上一輩高出一大截。


    王家有拍著王清源的肩膀,笑著說:“我說小子,你這個頭,長的也太快了吧?照這樣下去,我明年再見著你,就得仰著頭,才能和你說話了。”


    “看您說的,二爺爺,在您麵前,我長得就是再高,也是您的晚輩,也得彎著腰,低著頭,跟您說話的。”王清源巧舌如簧的說。


    “就你會說話。”王家有摸著他的小腦袋,憐愛的說。


    “清源啊,你先去寫作業吧,我和你二爺爺說會兒話。”大禿子說。


    王清源做了一個鬼臉兒,轉身走開了。


    王家有看著大禿子僅剩的不多的頭發,大半變成了白發,腦門兒上皺紋也深了不少,他感慨的握住了大禿子的雙手,“大哥,這一年不見,可是老了很多呀。”


    大禿子歎了口氣,“這一年來,淨發愁了,能不老嗎?”


    “發什麽愁啊?年輕人的事情,您也幫不上什麽忙,幹脆就撒手不管,過好你自己的晚年生活就行了。年輕人的事情,讓他們自己折騰去。”王家有安慰他說。


    “若真是為了我兒子的事兒,我們也不用那麽發愁了。”大禿子媳婦說,“星輝的公司,雖然說效益不是太好,但也還說的過去,也還算吃喝不愁。可是,我們那兄弟媳婦的事情,不知道你知道了沒有。”


    王家有搖了搖頭,他也是剛剛在大隊書記家裏,聽了那麽一耳朵,也沒有細問,這不才專門到這裏來看一下,探一探口風的嗎?


    大禿子歎了一口氣,說:“當時,你是明確反對弄那個什麽加盟招商的,可是,我那個兄弟媳婦,卻被那個吳欣仁騙的,鬼迷了心竅。一門心思的,非要搞那個計劃,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有很多地方的人,認為這個生意能做,就紛紛交錢加盟,那個時候,可真是,光收加盟費,就收了兩個多億。我那兄弟媳婦就飄了,把家裏蓋的小樓,買回去了,連她們原來的那個廢品收購站,也贖回去了。當時,還買了一輛小汽車,那個吳欣仁,天天拉著她,風風光光的東轉西轉,就跟兩口子一樣,可沒幾天,那個吳欣仁就突然消失了,連公司裏賬上的一億多現金,也全都帶走了。可是,從全國各地,源源不斷的送過來的舊衣服,卻沒有了資金兌付。那些加盟商,也不往回拉,就把那些舊衣服,堆在公司的院子裏,院子裏堆不下,就堆在門口,連路上都堆滿了,沒有地方放。那些加盟商,就天天在公司門口鬧著要錢,甚至到政府部門去鬧事,讓政府給一個說法。人家政府能怎麽辦,隻有把公司查封了,把她剛買回來的廢品站,小樓,小汽車,再一次都查封拍賣,抵賬了,可她買回廢品站的時候,正是廢品價的一個小高峰期,花了幾十萬,可到賣的時候,那廢品又大幅降價了,這廢品站又虧了十多萬。還有那些舊衣服,也就是你們公司,還能消化一些,人家別人,根本就沒有人要。那麽一大堆大堆的舊衣服,堆的跟山一樣,就在馬路上堆著。這還是政府看不下去了,給找了一個廢棄的廠房,把那些衣服放在裏麵,慢慢的消化吧。可時間長了,那衣服難免就會受潮壞掉,那就不光是沒有人要,就是拿來做鞋,也不能用了。這也是眼看著一些錢浪費了呀,可又有什麽辦法呢?布鞋的銷量,就那麽大,也不是一會兒半會兒,說上來就上來的。哎~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啊。這還是虧了那會兒,我那兒子,聽了你的話,沒有摻和到那件事裏去,才總算是保住了他那貿易有限公司,沒有被牽連進去。我那兄弟媳婦,一看架勢不對,趕緊把星耀給分了出去,才沒有把星耀的那棟樓房,也給拍賣了。”


    說到這裏,大禿子抽著煙,歎了口氣,陷入了深深的愁苦當中。


    大禿子媳婦接著說:“隻苦了我這妯娌,帶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天天東躲西藏的,在洪城那邊,也不敢呆了,回到了娘家,連門也不敢出,好不容易來這裏一趟,也是哭哭啼啼的,說要不是為了那個不滿一歲的孩子,她也去找二禿子去了。哎~不用說,一個嫁出去的閨女,老在哥哥嫂子家裏,光吃不幹活,又不能出來找點兒事兒幹,那日子肯定好過不了。”


    大禿子抬起頭來,看著王家有說:“二驢子啊,我知道,當初我兄弟媳婦,做的一些事情,是有些對不起你,可是現在,也隻有你才能救救她了,你的點子多,聽說你在外麵,也掙了不少錢,你看看,還能不能念在舊情的份上,幫幫她娘兒倆一把呀?我知道,我說這話,有些虧良心,可是,我是真的沒轍了,才厚著臉皮,替我那兄弟媳婦,跟你賠個不是,求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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