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承巋原以為他鬆開左手後,會看到歲歲被貫穿的胸口,血流如湧的傷口。但現在他看到了什麽?


    完好無損,一切都完好無損。不,不能說完好無損,那支箭矢有成功射穿歲歲胸口的衣裳。


    歲歲還是有損失的,不,這到底叫什麽損失。那麽大一支箭射過來,就造成了這樣的傷害?


    虞承巋傻了,他好像是眼花了。要不然這麽鋒利的箭矢,能擊碎馬車的箭矢,為何連歲歲的皮都沒能刺穿?


    虞承巋不信邪地將歲歲胸口的箭矢扔出去,藥粉撒了一地,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金光。他不顧飄進眼睛裏的藥粉,眼眸讓刺激出來的淚水打濕,再沒有了之前的從容不迫。


    沒有,真的一點兒傷都沒有!


    藥粉撲到歲歲臉上,她實在沒忍住打兩個噴嚏。“阿嚏,阿嚏。”


    虞承巋精神恍惚地將歲歲的衣裳重新穿好,“歲歲,你……你怎麽?”


    他要怎麽問?問她為什麽沒有受傷,難道他希望不就是歲歲不受傷嗎?虞承巋將四周的一切屏蔽,歲歲都沒能將他叫醒。


    【統統哥哥,爹爹怎麽了?】


    係統忍不住笑出聲來,帶著嘲笑的意味。【叫他派人監視你,嚇著了吧,活該!】


    出發前,虞承巋讓暗衛在暗地裏監視歲歲的事情,係統不是不知道。


    隻是它是客觀存在的,歲歲又還小。在沒有絕對實力的情況下,即使它隨時提醒歲歲別露餡,那也是不可能的。


    虞承巋能掌管二十萬大軍,將青雲國打得屁滾尿流,甚至能被主係統選中作為宿主。那他就不是一個隨意能忽悠過去的人。


    既然隱瞞不住,不如放開了幹!俗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看吧,他就恍惚了半刻鍾不到,便自己給自己找好了理由。


    虞承巋難得緊張,他舔舐著嘴角,再三斟酌後將保護在四周的暗衛趕走。低聲問道,“歲歲,你是不是上麵的人?”


    擔心歲歲看不懂,虞承巋指了指馬車窗戶外的藍天白雲。


    【歲歲,快承認!隻要你認了,虞承巋就永遠是你爹爹,是你最可靠的大腿,皇帝都打不散的那種!】


    歲歲聽到係統的指示,撒謊的她說話含含糊糊,“嗯,哦,是吧。”


    “你是天上的……”


    “王爺,刺客都清除幹淨了。”


    林蹤的話打斷了虞承巋,此時的虞承巋不知是激動還是讓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撞昏了頭。他隨意嗯上兩聲。


    等到一切都歸於平靜,虞承巋和歲歲隔著馬車廂裏一個小小的過道,一言不發。


    歲歲的心砰砰直跳,她第一次不相信係統的話,躊躇間開口道。“爹爹,你不要歲歲了嗎?”


    虞承巋聽出來歲歲話語裏的不安,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子不語怪力亂神,現在在他身邊,他疼愛的,普通的,隻有兩歲大的稚子居然是天上的小神仙。


    這個餡餅太重了,砸得虞承巋頭暈眼花。


    歲歲根本沒給虞承巋留足反應的時間,她聽不到虞承巋的回答,眼淚嘩啦啦地便掉落下來。“爹爹,歲歲要爹爹。”


    “別哭別哭!”歲歲眼淚一落,虞承巋便潰不成軍。他這一顆老父親的心啊,融化了。“要,爹爹要歲歲。”


    回程的路如同傍晚的夕陽,轉瞬即逝。


    虞承巋為避免其他人察覺到歲歲的身份,這回來的一路上,對著歲歲千叮嚀萬囑咐。


    說得歲歲雙眼直冒星星,不等回到將軍府,歲歲便在虞承巋懷裏睡得跟一隻小豬一樣,就差打呼嚕了。


    管家楊念鄉站在門口迎接虞承巋。見比起出門前,虞承巋與歲歲之間的感情瞧著好像更深了。


    他忙阻止身後下人的問安,免得打擾到歲歲的安眠。果然,虞承巋見他如此行事,不僅沒有怪罪,反而頗為讚賞地看了他一眼。


    楊念鄉暈乎乎地跟在虞承巋身後,往平日裏休憩的觀鶴院而去。他不懂,為何隻是這麽一個簡單的事情便能得到虞承巋的讚賞。


    想不清楚的他瞟了一眼虞承巋懷裏的歲歲,恍然大悟。這女娃娃日後是當真惹不得了,得供著。


    臥房內,楊念鄉早已經讓人備好祛暑氣的綠豆湯。碩大的冰盆旁,一個下人緩慢地搖著扇子,好讓屋內顯得沒那麽燥熱。


    虞承巋拉過薄被一角,將歲歲圓圓的肚臍蓋住。見歲歲沒有醒來,他這才安心地往書房走去。


    書房內,林奇將近幾日查到的消息一一稟告。


    早在路上遭遇到刺殺時,虞承巋便已經有預料,“所以府內下毒的是青雲國人,刺殺隻是他們的最後反撲?”


    “是,王爺。”


    “馬車那次是?”虞承巋淡然的麵色中夾雜著一抹傷心,他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答案會正中他心中的猜想。


    林奇反倒沒有虞承巋的顧慮,隻是老老實實將查到的線索告知。


    “王爺,馬車那次下毒是我們從定安城中找來的糕點廚子下的。隻是還沒等屬下等人得到王爺傳回的遇刺消息,管家便已經告訴我們,糕點廚子服毒自殺的事情了。”


    “據說,在我們將菜農羈押後。被放出來的三個糕點廚子便先後生病不能做事,隻剩下那個自殺的,這才讓他輕易得手。”


    “沒查到是誰下的手?”


    “沒有,現在隻知道廚子是定安城的人,具體受誰指使,還沒有線索。”林奇說完後,反倒擔憂地看了虞承巋一眼。


    他是知道的,虞承巋在親情麵前多有退讓,隻是因為虞承巋將血緣關係看得格外重。


    果然,此話一出,他看著虞承巋吐出一口濁氣。就好像明明是猜到了答案是什麽,但還是願意繼續自我欺騙,哪怕是片刻時間。


    林奇退下後,門外的楊念鄉便走了進來。


    他高而尖細的嗓音把虞承巋從回憶拉到現實,虞承巋不解,“你有何事?”


    楊念鄉雖是太監,但在管家方麵深受虞承巋重視。虞承巋一年中長時間待在邊疆,為了給王妃尊重,他從不許後院的小妾參與將軍府的管家之事。


    於是,便把管家之權全部交給了楊念鄉。往日裏,楊念鄉兢兢業業,很少會因為府中之事來打擾他。


    “王爺,奴才為歲歲小姐找了幾個伺候的人,是不是讓歲歲小姐親自選選?”楊念鄉頭也沒抬地說道,“後院已經安排好歲歲小姐的住處,這幾日奴才已經命人收拾出來了。隻是小姐總歸是姑娘,與……不一樣。奴才想著若是小姐不滿意,奴才好讓人趕緊去重新規整。”


    自從決定李代桃僵之後,府中便沒有人敢於提及虞平敦此人。免得日後讓太後的人抓包,功虧一簣。


    一說到歲歲的事情,虞承巋瞬間便將馬車下毒之事拋諸腦後。“歲歲和我一起住,你讓人將準備好的東西都送到觀鶴院去。至於伺候的人……”


    虞承巋想起歲歲的身份,揮揮手讓楊念鄉退下,隻說他自有安排。


    等到歲歲一覺醒來,已經到下午,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前幾天雖然是在路上奔波,但有佟夏至照顧、調理身體。本就經過藥劑改變的歲歲,身上反倒是長出了不少肉。


    剛睡醒的歲歲下意識哼哼唧唧,緋紅的小臉蛋上汗濕一片。眼睛都還沒有睜開,圓蔥似的五根手指便到處抓著。“爹爹,爹爹。”


    將事務移到寢室小榻上處理的虞承巋瞬間從專注中清醒,想著歲歲小神仙的身份,虞承巋放心不下,隻能親自守著她。“我在。”


    能將二十斤大刀舞得虎虎生威的鎮國大將軍,此時如同春風拂過花葉,溫柔極了。他擰幹帕子,給歲歲擦拭著小手。


    冰涼涼的觸感,成功讓歲歲清醒過來。一看到虞承巋,歲歲笑得像一朵盛開的鮮花,明豔大方。“爹爹!爹爹抱!”


    “好,肚子餓沒?想吃什麽,爹爹讓底下人去準備。”


    一聽到吃能好吃的,歲歲隱隱可見的雙下巴更明顯了一分,她立馬高聲說道,“雞腿,雞腿,歲歲想吃雞腿!”


    “好,爹爹讓人去弄。”虞承巋說道,“這一腦門汗,我讓人幫你換身衣服去,免得著涼。”


    觀鶴院傳膳的事情很快傳到後院,丫鬟冬生得到消息腳下飛快地跑進聽雨軒。


    “主子主子。”冬生大喘氣,跑到郭侍妾郭餘花麵前,抓著她的手臂說不出話來。


    郭餘花脾氣好,將放涼的茶水遞給了冬生,溫溫柔柔地說道,“冬生你別急,先喝口水緩緩。”


    冬生如同牛嚼牡丹般,一口氣喝下後,急切道。“主子,前院傳出來消息,說是觀鶴院叫了膳。”


    見郭餘花還沒反應過來,冬生迫不及待地說道,“哎呀,我的好主子。是小姐,是小姐啊!”


    虞承巋向來遵守規矩,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時間裏,他就算是餓了都隻會吃幾口糕點了事。


    怎麽會打破規矩用膳,還是什麽清燉雞腿。


    為了防止有心人下毒,虞承巋在吃食上的喜好向來不讓外人所知,從來不會直接點名道姓地要吃什麽。


    “你是說,這湯是為小姐點的?”郭餘花雙眼瞪大,“王爺竟這般寵她嗎?明明,明明她是來代替……”


    “哎喲,我的好主子。”冬生嚇得忙捂住郭餘花的嘴,“現在是小姐,也隻有小姐啊,主子你親生的。”


    兩刻鍾後,提著食盒的郭餘花聽著屋內傳出來的小女孩嬉笑聲,深呼吸一口氣,將嘴角勉強揚成微笑的模樣,提著衣裙走到房門前。“王爺,妾送吃食來了。”


    虞承巋聽到郭餘花的話,眉間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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